黎里想张口,说他已经是顶级优秀,可她突然很无力。他明明是顶级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几乎是多少年难遇的一个天才。他已经是普通家庭出身的人能走到的最优秀的程度了,可……
或许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他心里始终在意的、无法释怀的、一直在对抗着的,究竟是什么。
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对不公不平、对现实黑暗的痛与恨。或许人活一生,终究要体验这种苦。可在太过年少的岁月便尝得,那该是怎样一种摧残。
在她说不出话来的间隙,他又笑了下,多年前那个夜里,章仪乙送他去的医院,国际医疗部。他当时年幼,以为师母心疼他,其实不过是为了熟人运作,遮掩就医记录。
他问:“黎里,为什么人可以这么……卑劣?而世界的能量,却偏偏掌握在这些人手里。”
黎里觉得她必须说点什么,否则,他一个人太孤独,太单薄了,她有些发抖,道:“我能做点什么吗?燕羽,我能做点什么,让你好受一点。只要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他放空许久,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待在这里,让我能看见就好。”他身子沉下去,头一歪,靠在她肩头,
黎里一怔,苦痛的心像是忽然被抚平。她不知道自己对他而言,是否也有这种力量。但她希望她有。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燕羽的手冰凉,干燥,起先任她握着,后来,回握住她。
“我其实理解我爸爸的痛苦,他应该也在夜里哭过很多回,哭他的无能为力。所以我还想努力,积攒能量。保护好我的家人——包括你。”
黎里一下差点涌出热泪,怕他看见,拼命忍住了。她歪头靠在他头上,在心里一字一句道,燕羽,别怕啊,我也会努力,会努力保护你。
……
燕羽有些犯困,趴在床上睡着了。
黎里准备去洗漱,意外看见桌上他的抽签顺序,他明天的比赛是上午。她记错了,以为是下午。
她立刻拿出手机,搜索某样东西,下了单外卖。但不知是时间晚了还是怎么,没人配送,商家取消了订单。
黎里见那店是地铁站内的24小时便利店,不远,就一站路,便换上鞋子。燕羽睡得沉,她悄悄出了门。
他们入住的酒店在一家复合型商场,坐地铁不用出楼;一站便到达目的地。
黎里飞跑去,谢天谢地,架子上还剩最后一盒,立刻拿下。结账时竟要四十块。她心叫坑人,但还是买了,拎了塑料袋准备下站台。工作人员拿警戒线拦住扶梯口,说有暴雨,地铁站灌水,不能用了。
站内乘客一片哀嚎。黎里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外疾走。
燕羽趴着睡有些难受,翻身的空隙眯眼看了下房内,没有黎里。浴室灯是熄的。他慢慢醒来,见她真的不在,拿了手机发消息:「你去哪儿了?」
有一分钟没回。
他彻底醒了,电话打过去,她接起来,听筒里风声很大:“喂,你怎么醒了?”
“你去哪儿了?”
“我来便利店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燕羽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头电闪雷鸣,风雨如晦。
他立刻去换鞋:“哪个便利店?”
“水阳路地铁站这个。”
“你怎么在外面?”
“地铁积水了。”
“这么大雨,你带伞了吗?”
“带了啊,酒店的伞。”她说,“不跟你讲了,别担心,马上回来。”
电话挂了。燕羽走到廊上拉开柜门,一把大黑伞挂在里头。
黎里手机塞兜,走到地铁口,望一眼瓢泼大雨,将塑料袋系紧了挂手腕上,头发一绑,奋力冲进雨中。
暴雨如瓢泼,顷刻间将她浑身浇透,衣衫贴在身体上,布料里里外外都在淌水。
风很大,夜又深,路上几乎没了行人,来往的车辆碾出飞溅的雨水,水幕遮天。
黎里跟沉进泳池一般,在风阻中艰难前行,每走几步远就得抹去眼睛上的雨水,再将额上冲刷而下的碎发抹上去。
狂风暴雨的夜,城市像一座废城。一公里的路,她艰难跋涉了三百米远,突见风雨中,前方有人拿着一把伞朝她奔跑而来。
他跑得很快,脚步踏着雨水飞溅。许是嫌开伞有风阻,他没打伞,全力朝她奔跑着。
她愣一秒,一瞬辨清他身影,飞奔过去。
在遇上的一刻,燕羽撑开伞,朝她伸手,她扑进他怀里,他将她紧紧揽住。
黎里淋了一身的风雨,冷得打颤。燕羽也是一身的水,抱着她,心疼得不行,正要说什么,她却抬起脸,眼里光芒闪闪:“你一路跑来的吗,身上好暖和,好好抱。”
燕羽紧紧贴了贴她的脸,抹去她脸上的雨水,道:“什么东西值得你大晚上跑出来买?”
黎里的脸一瞬放光,欢喜而雀跃,将手里的东西拎起:“最后一盒枇杷,被我买到。运气太好了!”
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仿佛全世界都充斥着遮天盖地的水声。
燕羽愣住,看着那沾满雨水的金黄的枇杷,又看向黎里的脸。
“你……”他说不出话来。
雨夜中,她的脸是水洗过的光洁白皙,眼睛灿如星辰:“燕羽,我要让所有的硬币,都落在你手里。”
第74章 chapter 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