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轻擦而过,她抿抿唇,忘了说谢谢。
“小时候我哥哥给我买的泡泡机,是那种小的,用嘴吹的。还有那种很长的,里面那根棍子像糖葫芦一样,很多孔。一挥就出很多泡泡。”黎里拿手比划着,说,“接着就流行泡泡机了。那种喇叭形状的,有点丑。但这只猫很可爱。”
黎里摸了摸它胡须。
“还有兔子的,但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那个兔子。”燕羽拿出手机,把商品照片给她看。
黎里凑去看一眼,赞同:“蠢蠢的,还是猫好看。”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自来水厂后的江堤上,蓝水河西段涨水了,青石板下,桥洞淹没掉大半。废道上,树荫蔽日,草木茂盛。
黎里说:“那只猫还在吗?”
燕羽说:“春天就不见了。可能跟小公猫跑了。”
“你说她会记得你吗?”
“下次见到了问一下。”
两人继续往前。很快,废船厂出现眼前。夏季的废墟与冬日很不一样,赭红的建筑掩映在青绿树丛间,有种荒诞却盛大的恢宏感。苍凉中带着生机勃勃。
黎里随燕羽下了江堤,踩过坍塌的碎墙走进船厂。石缝里、水泥裂缝中、仓库断壁旁、草木疯长。苍耳、牵牛、爬山虎满世界攀爬。
造船车间长满了阿拉伯婆婆纳,蓝紫色的小花铺满大地,车间里的船只停泊在花海里。
“小时候,这里的草啊树没这么多,也没这么茂盛,没想到夏天这么好看。跟冬天太不一样了。”她扭头看他,“你怎么突然想到来这儿?”
燕羽看着脚下的路,道:“你说小时候总跟家人来这边散步。你每次不开心也都来这里。我想你应该很喜欢旧船厂。”
黎里一愣,继而一笑。
“过来。”燕羽走到一艘小木舟旁,下巴往船里指了指。
黎里过去,见船里积满清水,一大群蝌蚪在游弋,憨头憨脑的,很是可爱。
“嗬!好多年没看到蝌蚪了。这水……”
燕羽往上指。黎里抬头,见天蓬上破了好些洞,洒下一道道光锥,灰尘在光芒中飞舞。下雨的时候,雨水从那些洞口落下,浇到了船里。
“你小时候养过蝌蚪吗?”黎里问。
燕羽摇头:“你养过?”
“我哥哥给我捉过几只放在塑料杯里,它们先长后腿,再长前腿,没几天就变成青蛙蹦走了。”黎里说,“杯子里只剩了蝌蚪屎。”
燕羽想着那画面,微笑了一下。
黎里看向船里的蝌蚪,说:“希望它们快点长,不然水要干了。”
“不要紧,明天晚上有暴雨。”
“那就好。”
走着走着,黎里在风中闻到一阵树木清香,她嗅了嗅。
“香樟。”燕羽说。
他们已走近江边小屋,屋后一排高大的香樟在风中抖簌,清香扑鼻。
燕羽说要拿点东西,叫黎里等他会儿。黎里从小屋后门出去,见风景很好。阳光透过香樟树,在草坪上洒下星点的光。无尽的草坡绵延而去。不远处,碧空如洗,江水奔流。
她站在树荫下眺望江面,船只往来,水路繁华。
身后传来脚步声,黎里回头,燕羽将几大袋黑色塑料袋放上草地,再将手中一块蓝白相间的格子布展开,有床单那么大,铺在草地上。
他很认真地把那块布展平,也不知从哪里弄来四块干净圆润的石头,压住四个角。
他确认布铺好了,再去拆袋子,先拿了几瓶水、酸梅汤、雪碧,又掏出一堆餐盒。草莓去了叶,葡萄剪了蒂,菠萝、西瓜切成片,杏子、李子洗得干净;熟食整整齐齐,有紫菜饭团、三明治、烤肠鸡翅卤货;解腻的有黄瓜西红柿;零食则是各类干果坚果;连甜点都准备了,芋泥卷,杯子蛋糕……
燕羽跪在野餐布上,有条不紊地掀着每个餐盒的盖子,还强迫症地将食物按属性分区摆好。
风吹香樟树梢,阳光在他周身跳跃。风拂着他的黑发,他的衣衫。他弯曲的脊背弓像一张弓。
黎里不发一言,盯着他看。他起先一直在认真捣鼓他的野餐布跟保鲜盒,没朝她这边看一眼。直到把东西都摆整齐了,最后拿出一抽纸巾放好,才抬头。
他撞见黎里笔直的眼神,愣了一下,人还跪在地上,解释说:“我想了很久,本来想请你去餐厅吃饭,但总觉得不够好。我猜,野餐更有意思,你会喜欢。也会觉得更自由,更舒服些。不过,如果你——”
“我很喜欢。”黎里打断,立马跪坐到野餐布上,平视他的眼睛,说,“特别喜欢。”
如果有什么最想和他一起度过时光的方式,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安静,惬意,没有旁人打扰。他们可以说话,也可以不说话。可以一起什么都不干,连手机都离得远远的。任凭风拂香樟,江水奔流。
“像小学时候的春游。”黎里吃了颗紫菜饭团,说,“我以前在秋槐小学,就自来水厂旁边,后来拆掉了。”
燕羽刚咬了口三明治,抬眼看她,有些惊讶,含混道:“我也在秋槐小学。”
“真的假的?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燕羽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说:“我三年级就转去奚音附小了。”
“难怪。那么小就去奚市,谁照顾你?”
“住我伯伯家。”
黎里吃着一颗葡萄,问:“你伯伯对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