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里奇怪:“怎么了?”
燕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正方体盒子:“送给你。”
黎里把塑料袋放柜子上,顺手拿订书针钉纸质订单:“怎么突然送我东西?”
“当是道歉。”
黎里正系着塑料袋,顿了一下:“道什么歉?”
“昨天我——”燕羽垂了垂眼,“对你太坏了。”
黎里一时没讲话,心像被拉扯了一道。偏那环保袋提手松散,袋子又鼓囊,刚系好又松开,她重新用力拉紧,道:“我没往心里去。”
“但我说了很多过分的话。我不是那么想的,可那时控制不住——”
黎里打断:“你不是生着病,不舒服么?”
燕羽微愣。
“我生病、很不舒服的时候,也说很凶的话。你见哪个人生病还心情好的?不用道歉。我本来也没受伤。”
燕羽无言半刻,握紧那盒子,低声:“听着你好像很了解这个病。”
黎里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好像知道,又不太清楚。”她抬眸看他,“但是,生这个病,很难受吧?”
生病那么久,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燕羽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他一下别过头去,拿手背蹭了下鼻子。就在那时,一个外卖员快步冲进来,伸手够柜上的外卖塑料袋:“是这个吗?”
他不小心撞上燕羽。后者手里的盒子掉在地上,砰一声响,夹杂着一道清脆的破裂声——盒子里的东西摔碎了。
黎里立即把盒子捡起来,望燕羽:“里面是玻璃?”
燕羽也有些惊讶,愣愣地点了下头。
“哎呀不好意思。”外卖员说着,竟拎上袋子跑了。
黎里打开盒子,是个心形的玻璃摆件,碎成好几块。拼起来,玻璃里内雕着一小支雾状的白玫瑰。
燕羽伸手拿:“这个不要了,我重新给你买一个。”
黎里却挡住,一下关了盒子,将它收进手心:“我就要这个。别的都不是这个。”
燕羽一愣:“它已经碎掉了。”
“我把它粘起来。反正我就要这个。”
“……粘得起来?”
“粘得起来。”她语气肯定。
“好吧。”他没有强求。
燕羽走了,黎里又打开那精致的小盒子,小心将几块碎片拼好。玻璃的心很漂亮,朦胧的白玫瑰也美好。今天光线好,那玻璃晶莹剔透,闪闪发亮,连裂痕处都折出彩色光芒。
“有时候,人心是这世上最脆弱的玻璃;你要好好捧着,别摔碎了。”突然有人说。
黎里抬头,是店里的顾客,正在货架前给朋友发语音。
她将盒子收好,心想,她能把它粘起来。
那顾客拿了几包薯片,黎里结了账,望着她走出超市。
又起风了,枝摇影动,梨花瓣落在摩托车座上,三轮车里,行人道上,像不尽的雨。
四月春华落尽,气温日渐上升。
高考复习越发紧锣密鼓。黎里的文化课仍上得吃力。高中三年的知识要在这两三个月全部灌进脑子,没那么容易。
除了周日下午在马秀丽超市打工两小时,她其余时间都在学习,恨不得用尽全力。
她和燕羽在学校里依然不讲话,也不一起上下学。
只是每周日下午,燕羽会去马秀丽超市买东西,一瓶矿泉水,一把量角器,一张文件夹……他似乎一进那超市就迷路,要买的每样东西都找不到,每样都要她帮忙。
而五月的时候,他来超市,会带一篮子他家樱桃树上结的小樱桃,放在柜台上。
少年身上的衣衫越来越薄,少女在阳光下的影子越来越短,六月来了。
五号那天晚自习,突然下起暴雨。教室外电闪雷鸣。后天便高考,同学们已无心学习,零散聚在一起看雨。
教室门开着,狂风卷进雨水气。空气湿浸浸的,连书本都绵软无比。
室内有人聊天,却显得安静。说话声不大,东一句,西一句,对逝去的感怀忧伤,对未来的忐忑迷茫,低低的,夹杂在潮湿的夜风里。
燕羽也没看书了,望着窗外的雨帘。
最后一节课,小笔提前走了,走的时候,冲全班挥了挥手,喊:“同学们,江湖再见,祝你们都有大好前程!”
有人回应:“考试通关!高考大捷!”
“你也一样,大家都一样!”
“加油!”
陆陆续续又有人离开。有的像小笔一样,来个大声的告别;有的只是挥挥手;有的更内向,走得无声无息。
谢菡妈妈来接她,她走时,跳去讲台上给大家比了个大爱心:“器乐二班,我爱你们!拜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