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之月

一逃(1 / 2)

野山荒郊,人烟尽逝。

夜黑月寒,枯劲的风自林间呼啸而过,宛如野兽贪婪的咆啸、又如海涛狂然的嘶吼,回盪在幽暗的天地之间,好似霎那被放大了数倍,好似天与地、便是一头凶狠的兽,将地上万千生物,咬攫在利齿之间。

她脚步匆匆急急、嗑嗑绊绊,是万千枯树之间、一抹单薄得随时要在黑暗之中消失的影子。天地间夜色的黑,太庞然、太深沉,吞噬去她身上一袭大红锦裳、五彩鸳鸯。

裙摆过踝、让那荒林之间的尘土沾污,蒙失了那喜红之色,徒留一片绝望的脏灰。她抓撩着裙襬,不敢停下奔逃的脚步,怕的、却不是身后那庞然噬来的夜色,而是、好似在远方,有一把隐约要探来的爪、一旦揪住她后,便会将她撕裂、囚禁,不见天光。

她逃、逃出脚底磨破一处处伤、逃出踝骨拧扭的痛、逃出喉间乾渴如利刺扎哽、逃出红唇斑驳龟裂出血。

耳边那吆喝及脚步声,好似幽魅般挥之不去,好似她奔逃数十里,跋水、涉溪,奔闯入一座荒野空山之中,那声音依旧随在自己身后,摆脱不去。

逃到双腿疼极、酸极,再也不听自己惊惶的意志使唤,她倏地颓倒在一棵粗大的枯木上,那枯木乾裂的树皮扎在她撑靠着树干的掌心,割出一道道血痕,彷彿改写了她掌心说命的线。

她热得直渗汗、汗涔涔的单薄身子让荒山中的寒风一刮,好似转而掠夺去了她身上所有的温度。一袭大红锦裳让霜气熨得冰凉,贴在她满佈汗水的肌肤之上,好似要将那寒气透过那剔透的肌肤,渡入体内。

不行了……她真的……再跑不动了。气息奄奄,好似一路奔命,已豁尽了她所有气力。

扶着那乾裂扎人的树干,她勉力欲撑起身子,再累、也不敢再懈怠丝毫。可双腿尚未及站直,耳边那自初便回响不去的脚步声,却好似打破了恐惧的妄想,在耳边清晰、真实起来──并越迫越近。

来了、他们真的来了──

心里的惊惧瞬间膨胀、压迫了她的思绪,她无有选择,只敢驱策着自己已然麻木不听使唤的双腿,奔、奔、再奔。

夜色之中,她望不见前景、辨不出方向,在盲目奔逃之间,迎面寒风将她的脸吹得寒冷僵硬、枯枝在她面上刮出红痕,在蚀骨的寒冷之中,流不出血,只是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