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瀲,淡色银光照透层层薄云,
六年前的夜晚,夜色清濛,月辉清涟,
打更的人早已敲了第三声响,本该是家户灯火尽熄的时辰,此刻的永安市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一阵北风呼啸而来,把一处阁楼上的藏蓝色面旗吹的凌乱飘逸,
阁楼下方一阵锣鼓喧天,无数个手拿火炬的官衙人士正逼退后方正激动叫嚣的人群,
几个身配刀剑的江湖人士扯着嗓子大吼,顿时一阵如雷贯耳,夹带着小孩啼哭不已的声音,
那面迎风飞舞的藏蓝色面旗上,绘着一幅纹路复杂的图腾,看起来隐约像轮满月,
而这满月型的图腾,便是月影派的象徵派徽,
月影,这个骇人听闻的名字,是曾在江湖上独佔一方,称霸西北的门派,
听闻前月影派门主本是个扶强济弱的善人,专门收留孤苦无依之人为弟子,并教其习武,但随着月影派渐渐强势了起来,底下的乱子也跟着越出越多,
直到门主被底层的人暗算了,整个月影更是成了无主之王,成天劫财劫色,屠杀百姓,甚至被邪门歪道的商人收买,专门做起见不得人的勾当,
许多地方都曾遭到袭击,官员们更是一再上奏,想请皇上除去这个祸乱,但再怎么努力却还是没办法遏止日益壮大的月影,
皇上无奈之下,便请了江湖上名气鼎盛的崔唐,让他除去月影派,
而崔唐果然也不负眾望,手刃了月影大多数的势力,而剩下的除根动作,便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崔滔来负责,
当时的崔滔仅仅是个而立之年的汉子,比起其他人,少了一些义愤填膺,多了一丝凌厉之风。
崔滔正站在阁楼上一处满目疮痍的厅室,外头喧嚣声不断,四周充满了鲜血遍佈的尸身,
一个看似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坐在他面前的地上,背靠着墙,襤褸的衣衫显出他身上无数道的伤口,全身上下只有一张五官端正的脸蛋还算完好,那双凉漠的漆黑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
「不逃么?」崔滔移开本来指着他脖口的剑尖,问道,
少年只是垂着眼帘,没去在意眼前已然出鞘的剑尖,更没抬眸瞧崔滔一眼,只是淡声的开口,
「若命里本该如此,何必逃?」
崔滔怔了一下,似乎没能理解这是一个年仅十来岁的人会说的话,但不一会儿便勾起唇角,笑道,「有趣。」
少年闻言,也没说话,只是闭上了眼,「我本是月影派下一任门主,但如今月影已被你们崔家毁灭殆尽,我也不求苟活。」
崔滔端详了他一阵,这个年少的门主他倒是有听闻过,年纪轻轻便被选为下一任门主,可惜上一任死的早,不然月影门主的位子势必会传到他手上,
收了手中的长剑,崔滔脸上的笑意更扩大了些,「我跟你打个商量,可好?」
少年睁开黑眸,稍稍抬眼望他,只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收你为儿子,让你成为崔家往后的继承人。」
他警戒的看着崔滔,紧咬着牙,「你想得到什么?」
崔滔笑了起来,「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样莫大的荣幸你还抗拒么?」
「我不信你。」他握紧了拳,那双眸子里的戾气表露无遗,
「好小子。」崔滔不怒反笑,似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娘子身子骨不好,没能生个儿子,但我不能绝了崔家的后。」
「这样留个隐患在身边,你安心么?」少年不以为然的撇过头,冷哼了一声,
「就凭你?」崔滔状似不屑的问道,挑起一边眉,轻易的拨开他的疑心,
少年沉沉的看了崔滔一阵,薄唇轻启,
「好,我答应你。」
他不能死,还不能,因为他还没有报完他该报的仇,
崔滔看着他,脸上是一抹蕴藏着深意的笑容,点头道,「从今日开始,你便是我崔滔的儿子,单名一个『尚』字,但你得保证不许有第三人知道你的过去,你必须改头换面,以『崔尚』的身份活下去。」
他微微頷首,在崔滔面前跪了下去,
或许他是苟且偷生,他本该和那些曾经和自己奋斗过的弟兄一起死于剑下,但今日,既然上天愿意慈悲的留下他的小命,那他就得亲自去了结属于自己的恩怨,
否则怎能让死去的弟兄们瞑目,让死去的门主安息?
「是的,爹。」
***
「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门板便被人推了开,外头的人缓缓的走了进来,一身粗布衣裳在这繁华的厅堂里格外显眼,
孟莲在看清来人后随即惊叫道:「师傅!」
她立刻跑了过去,扯住老人的袖摆,感觉内心一阵震荡,安心的感觉和一股莫名的恐惧一併浮上心头,「师傅怎么会来?是来接莲儿回去的么?」
老人看着孟莲,那双静如止水的眼眸中染上了淡淡的哀伤,本开口欲言,却被人打了断,
「孟青山,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