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嫂子知道是自己惊扰了里头,正不知该不该回答,便听到萧柳说:“奴婢不敢——”
萧碧很快走了出来,问是谁弄出了声音的,得知是张嫂子,便领了她进去。
张嫂子进去,听到萧碧问自己为何惊叫,便道:“萧柳姑娘说的那丫头,我今早去柴房时正好见着了,故此才吓了一跳差点摔了,惊扰了三姑娘。”
大公子问:“那丫头很不好么?”
张嫂子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很是不好。这大冬天的,也没个铺盖,身上是几件旧冬衣,根本不保暖,因此上头又放了两个沉沉的稻草垛,却还是冻得脸色发青,身体一直在抖,可怜极了。”
大公子听了就道:“我们家一向仁善,便是丫鬟犯了错也不该这般。这隆冬之际,没了铺盖,怕是要冻坏的。我看,三妹妹还是着人送一套铺盖去的好。”
三姑娘斜斜地睨了大公子一眼:“难道我便是那等蠢物,须你指点才知道如何做么?铺盖已着人去领了,迟些拿了来,便能给她了。”
张嫂子听了,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很快便告了罪,离开三姑娘的院子。
回到大厨房,张嫂子跟着张元家的忙碌,直忙得主子们都吃完早饭了,这才得以喘口气。
她摸摸怀中的一百文钱,虽不算多,可这是主子对她的肯定,意义非凡——至少,她在大厨房里,便不会轻易叫张元家的随便指派去抱柴草了。
想着这都是萧遥那丫头带来的,张嫂子便回房,翻出自己放柜子里的旧棉被,想了想,又将热着的一只手炉塞棉被里,抱着去了柴房。
三姑娘说是着人去领铺盖了,可是谁知道,眼下正忙碌的管事,什么时候才有空发放铺盖呢?
进了柴房,她高兴地道:
“萧遥啊,我按你说的熬了小米南瓜粥给三姑娘吃,三姑娘吃完了,着人赏了我一百文钱,还着我第二日多做几份,给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并几位老爷送去呢。”
萧遥听了,笑道:“恭喜张嫂子了。”
张嫂子将棉被里的手炉递给萧遥,又将萧遥身上的稻草拿掉,本想连冬衣也拿走的,不小心摸到萧遥的额头,倒抽一口气:“怎么这么烫?”说着,也不拿冬衣了,马上将被子盖在萧遥身上,道,
“可不能再着凉了,你挨了一顿毒打,听说还烧了两日,若再受凉,怕是……你且等着,此番你帮我在张元家的那里扬眉吐气了,我出去给你买药。”
萧遥感觉到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有股淡淡的霉味,但也没在意。
此时此刻,御寒保命,才是她的主要目的,旁的都顾不得了。
张嫂子一边帮萧遥扯好被子,一边道:“还有一件好事,我去了三姑娘院子,听到三姑娘说,会着人给你领一套铺盖的,你且等着。”
说完之后,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她今早的战绩,其中着重描述她的心情是如何起伏的。
萧遥抱着手炉,听着张嫂子的话,半点不觉得烦。
这样充满人气儿的气氛,可比她昨夜冷得浑身发抖静静地听着雪落下的声音好多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了,萧玉抱了一套铺盖进来,高兴地道:“萧遥,这是三姑娘着我送过来的。她还让我问你,是还想在府中侍候,还是放出去?”
萧遥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想放出去。”
做人奴婢,哪哪都不自由。
萧玉笑着说道:“我便回了三姑娘。大太太管家,三姑娘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儿,她说的话,怕是很管用的。”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打量萧遥的神色,又道,
“三姑娘没有一开始便给你求情,是因为这是大太太的处置,她作为女儿,不好马上反对大太太的话,怕影响了大太太管家的威信。”
萧遥听了点点头,问道:“这是你自己想到的么?”
萧玉摇摇头:“我哪里想得到这些,是萧碧姐姐说的。她托我与你说,莫怨三姑娘,三姑娘也很是难做的。”
萧遥点头:“我知道了。”
三姑娘尊重大太太,不为她求情,却给她要一整套铺盖,这就说明,拿走她的铺盖不是大太太的命令,而是有人暗中做的。
到底是谁,萧遥不敢肯定,却觉得,三老爷身边的大丫鬟们都很有嫌疑。
下半晌,张嫂子端了黑乎乎的一碗药进来,对萧遥道:“这是我将你的症状一一说明,请济世堂的大夫开的药,你快喝了罢。”
萧遥想不到张嫂子害自己的理由,想着自己如今一直烧着,身上又有伤,不吃药,怕是好不了了,因此将张嫂子端来的药全吃了。
张嫂子见她吃了,又笑道:“我等会儿给你做些适合你吃的小粥,你尝尝,再给我指点,我试着改一改。若改好了,得了打赏,回头我也有钱拿去给你买药了。”
萧遥说道:“是张嫂子心善,想着我没法子吃饭,便以这种方法给我做好吃的。”
她如今身体不适,更适合吃粥,因此很是愿意给张嫂子试吃。
张嫂子见萧遥话说得漂亮,很是高兴,很快出去了。
大公子晌午时分约了好友用“红泥小火炉”一块儿烫酒喝,因此歇了午,便出门去。
到了大门口,听到几个守门的正在低声说着不堪入耳的话,间或发出几声暧昧的笑容,当即沉下了脸,待听见“三老爷”与“萧遥”这名字,便阻止了小厮呵斥,仍旧站着听起来。
越听脸色便越是难看,再也忍不住要呵斥出声,便听到三老爷冷淡的声音道:“去回了大太太,一气发卖了。”
那几个守门人冷不防听到三老爷这话,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连忙跪下来求饶。
三老爷神色未动,看也不看这些人,便进门来。
他的小厮很是生气,骂了那几个守门人几句,便跟着三老爷进来,嘴上还不忘说道:“那个萧遥也是好胆,自己不要脸,还连累了公子。平素听人说她仗着生得好,行事很是嚣张,可见——”
三老爷喝道:“闭嘴——”说着绕过影壁,见大公子站在影壁后,便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大公子有点尴尬道:“正要出门会友。”说完沉吟半晌,看向三老爷身边的小厮,措辞了一会儿,对三老爷道,
“我从三妹妹那里听丫头说,那个叫萧遥的丫头挨了打,又烧了两日,差点熬不下去了,被挪去了柴房,铺盖叫人收了,昨晚是拿稻草垛御寒的,听说惨得很。”
三老爷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得大公子有些尴尬。
三老爷这才道:“不是出门会友么,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