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虎儿洗澡的档口,裴衍舟便把热水提到了卫琼枝睡的房里,等他再回来时,虎儿浑身已经被打了皂角,滑溜溜的像一尾鱼。
裴衍舟没有过去,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卫琼枝没多久便把虎儿冲洗干净,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就把虎儿从木盆里提出来,结果虎儿不安分想要跑出去,才走了一步路便被自己身上的水滑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也没有哭,还是在笑着。
卫琼枝把他擦干,道:“去睡觉啦。”
然后便抱起只穿了一件小肚兜的虎儿往前面去了,路过才发现裴衍舟站在那里,她又道:“对了,你先不要出去,不露面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好。”裴衍舟没有迟疑,只是一个“好”字说完又在舌尖缠了几圈似的,心里像硌了一块小石子。
她不愿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卫琼枝说完便步子轻盈地走了,裴衍舟洗漱过后也回了房,隔壁已经熄了灯,静悄悄的。
直到这时,裴衍舟才开始仔细审视面前的房间。
因为许久没有住人,所以显得没什么人气,就和这座宅子一样,被褥已经被卫琼枝铺好了,被面有些陈旧,是洗得发白的颜色,也不是缎面,而是普通的棉布,可以看出原本是鲜艳的葱绿色。
铜制的帐钩上左右各挂了几个香囊,也已经褪色了,裴衍舟凑进去拿在手上看,上面歪歪扭扭地绣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他认不出来,很是稚嫩可爱,应该是卫琼枝以前自己绣的,香囊的味道已经散了,裴衍舟用手指轻轻捏了捏,里面并不是他们常用的香丸等物,而是很普通的艾草一类的草叶干花。
裴衍舟捏了一下就不敢再捏了,万一捏坏了他拿不出新的赔给卫琼枝。
窗边放着一排陶土做的动物,都是一些小鸡小鸭小鹅,上面的彩绘已经开始剥落。
卫琼枝的床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矮柜,只分了上下两格,下格排列着几个小小的花盆,上格放着几本书,因为没有装柜门,所以这些东西一览无余,裴衍舟抽出来看了看,是一些连环画话本,已经被翻得书页有些卷起来了。
裴衍舟对这些没兴趣,于是又重新给她放回去。
这时门响了两声,裴衍舟这才惊觉有人走过来了,他好像也没那么入神,今日竟然没听见。
“刚刚放被褥的那个柜子里有布老虎,你能不能拿出来递给我。”卫琼枝的声音传来,细声细气的,裴衍舟半晌后才想起来,她应该是怕吵着虎儿。
裴衍舟先打开门,然后照着她说的把东西拿出来,卫琼枝的并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等他。
只有裴衍舟把布老虎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卫琼枝才往里面张望了一眼,不过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她正要转身离开,裴衍舟忽然就道:“怎么还不睡。”
冷不丁听见他说话,卫琼枝眨了眨眼睛,但还是回答道:“虎儿换了地方新鲜,一直不肯睡。”
裴衍舟还没想好说什么,卫琼枝就已经帮他关上了门,然后便是她一路小跑回去的声音。
四周又重归平静,裴衍舟这回没有再继续打量这个一眼望到底的房间,他吹灭了灯,立时漆黑一片,只剩月光从那扇小窗子里照进来。
裴衍舟走到床前躺下,被褥虽然有些年头没有用,但却没有潮气和霉味,松松软软的,盖在身上很是舒服。
已经许久没有睡在床上过,裴衍舟几乎是一沾枕头,便立刻睡了过去。
另一边厢,卫琼枝把布老虎给虎儿玩之后,自己的眼皮也撑不住就要沾在一块儿,可是虎儿还在玩,她又不得不看住他。
“这个布老虎是娘以前玩的,”卫琼枝便只能和虎儿说话,“这里很好的,还有很多娘以前玩过的东西,如果你乖,明日就给你拿过来。”
虎儿没听懂,但一时也有些玩累了,抓着小老虎咿咿呀呀了几句,也歪过了头去。
卫琼枝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里满是她熟悉的味道,想必一夜也能睡得安稳。
果然一夜香甜,连梦都没有做。
卫琼枝睡足了醒来,天才刚刚开始亮起来,她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
在家里的感觉真好,又舒适又安心的。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回来。
床上的虎儿还在睡,扭动了两下小身子,卫琼枝转过头看看他,脸上不自觉便带了笑意。
那时她带着琼叶去京城,也没想过后头会发生什么事,如今再想想,好事还是比坏事多的,有了虎儿又见到了亲生父母,比留在利县要好,留下说不定就被远房亲戚卖了占了房子,最不济也是要嫁人的。
她蹑手蹑脚起来洗漱完,又简单挽了一个发髻,等虎儿醒了便给他洗了把脸,然后带到街上去逛了。
清早的利县还是很热闹的,虎儿以前其实很少出庆王府,也很少见到外人,这下看见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兴奋得直拍手,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到处看,头一次见到这样新奇的场景。
昨天才买了一点东西应急,实则家里没多少东西,卫琼枝便先买了几个肉包子,打算早上吃,粥已经在煨着了,一会儿回去刚刚好,等遛完了孩子吃完了早饭,再慢慢出来买其他物品,吃的用的全都要买。
路上又有人认出卫琼枝,都是早先相熟的,昨日也早就听冯婶说她回来了,这时看见她,便纷纷与她打招呼。
“听说你在京城嫁人了,还和你姐姐一样是大户人家?”有人拉住她问。
卫琼枝笑了笑,小地方也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事情传的都快,她昨日才和冯婶说了嫁人,今日就已经传成了嫁入豪门,不过卫芳儿那点倒是,父亲嫌她上赶着做妾丢人,家里从前也未曾亏待过她,所以对于卫芳儿的去向很是模糊,反正利县的亲朋也不会去追查,只说卫芳儿在京城嫁了一个不错的人家。
卫琼枝道:“是一般人家。”
又有人掰着手指算了算:“你走了才三年多,就有这么大的孩子了,真快。”
“对啊,当初还说你傻,谁会娶一个傻子呢,没想到傻人有傻福,怎么样,你夫君待你如何?”
这世间多的是恨人有笑人无的,除去那点子八卦的欲望,倒不一定是想听卫琼枝说过得好,而是想听她说过得不好。
并且卫琼枝还是一个傻子,随便套套话就出来了。
不过这些人也没多大恶意,卫琼枝是自小长在这里的,也习惯了,不过她如今机灵许多,便笑道:“挺好的,还让我回娘家来看看。”
那些人面面相觑,又问:“那怎么不陪着你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