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其琪已经完全不看她了,似乎她担心的事情根本都无关紧要:“这有什么,你让梁律师把你的名字加在委托书上不就行了。”
看,多简单的事情,只要她和梁渠开个口就能解决的事情,一件根本不值得特地拿出来说的事情。
可关键是唐秋水从来没有主动开过这个口,就像梁渠也从来不会主动写她的名字。
糟糕的默契。
或许在梁渠看来,写与不写都一样?
因为把她的名字写上去也意义不大。实习律师在法庭上又不能发言,只能坐在承办律师旁边当个不会说话的石像。甚至严格的法院,实习律师连代理人席位都不能坐,只能坐在下面旁听。
可即便如此,在委托书上写她的名字这件事本身对唐秋水来说就意义非凡。
就如同一只加了锁的保险柜,一份公证了的遗嘱,一个登记了的动产抵押,那么令人心安。她会因此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参与了一个案子的始终,遇人可以举证证明自己确实走过了一段路。而非像段没有领证的事实婚姻一样,不被承认,没有效力。
她的这些想法梁渠会知道吗?
唐秋水默默从隔板上移开,偏头看了眼梁渠办公室那扇紧闭的大门,似一座攻不破的城,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算了,想太多只会心烦。反正等过几个月,她拿到律师证,以上这些她都会有的。
当务之急是和滕怡静说清楚她不好再帮她了。还没等唐秋水联系她,滕怡静竟主动发来一条消息:唐律师,我后天中午会去你律所附近办点事,有空出来喝杯咖啡吗?
面谈是个软化剂,看着对方的眼睛,会让很多拒绝的话变得不那么刺耳。
于是唐秋水很快回复:我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半都有空,您到了之后发消息给我。
滕怡静:ok,明天见。
要是唐秋水能提前预料到这场约见会打乱她所有的计划,她一定不会答应滕怡静。
第18章 安眠药
五月的最后一天,中午十二点半。
太阳在天宫纵了一把火,光热强烈而又纷乱地往大地投射,誓要在梅雨季来临之前秀完最后的存在感,才会归案。
顶着炎热的天气,唐秋水准时来到了和滕怡静约好的咖啡馆。不远,就在协茂大厦对面那条街上。
店面不大,装饰走极简风,多以绿植点缀。咖啡机那里只有一个服务员在忙活,点单、制作、打包都是他。这个点,正是咖啡外卖订单最多的时候,咖啡的香气盈满了整间屋子。
滕怡静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唐秋水凭着同款黑眼圈一眼认出了她。
反差,对滕怡静的第一印象是这个词ᴊsɢ。
她穿着和李其琪一样正式的职业套装,但是价格要比李其琪那身贵很多。而且李其琪比唐秋水大不了多少,穿这样的衣服总给人一种故作老成的感觉。
可滕怡静不一样,她有她这个年纪独有的成熟与稳重,衣服似是为她量身定做。虽没有化妆,不妨碍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清冷气质。
唐秋水一时有些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和网上那个发起消息来手速狂飙,情绪激昂如起义军领袖的滕怡静联系起来。
不是她一个人有这种想法,滕怡静看到在对面落座的唐秋水显然也有些意外。
女生绑了个蓬松高马尾,穿着款式简单的白t,下面是一条淡蓝色牛仔裤,隐约露出一点细细的脚踝,俨然一个刚下课的女大学生。
事实上唐秋水也确实毕业还不到一年。但在和滕怡静沟通案件,在群里普法解惑的时候却是条理清晰,沉着冷静。所以尽管她再三强调自己现在还在实习期,群里还是有不少人会直接称呼她为唐律师,滕怡静也不例外。
喊的人多了,唐秋水纠正不过来,姑且应下。反正没几个月她就能去律协面试拿证,就当提前行使权利了。
“滕小姐,您久等了。”唐秋水开口先致歉。
滕怡静忙摇头:“我也刚到没多久。”说着她把面前的两杯咖啡推到桌子中间,友好地让唐秋水先选,“一杯橘皮拿铁,一杯桂花拿铁,都是他家的畅销款。”
唐秋水本想自己下单的,没想到滕怡静已经点好了。想着今天来是要和她划清关系的,结果反倒白嫖一杯喝的,唐秋水有点伸不出这个手。
滕怡静以为她选择困难,便径自替她做了决定,把左手边的那杯放到她面前:“橘皮拿铁吧。”
事已至此,唐秋水不好再推辞,只能谢了她接过来。暗暗记下杯壁上的价格,打算谈话结束之后把钱转给她。
见唐秋水一言不发,似怀心事,滕怡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句:“唐律师,耽误你休息了。”
“啊没有……”唐秋水摆手否认,正欲直接跟她说清楚,“滕小姐,我今天来是想……”
可还没等她说完,滕怡静就够上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唐律师,你可一定得帮我啊!”
“啊我……”唐秋水欲哭无泪。这可怎么好,她是想说她帮不了她的欸。
“这帮施工的简直无法无天,街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装死不处理居民的投诉就算了,居然还给他们开什么谅解协议,是不是完全不把我们居民放在眼里……”
女人愤然的话语如枪膛里的子弹,不论是否找准了靶,逮个人就一通乱射,无休止地宣泄。
唐秋水发现了,滕怡静的反差来源于夜间施工。只要一提到这个事情,她的情绪就会变得特别不稳定,从都市白领变为骂街悍妇。
果然人睡不好觉,是会发疯的。这一点唐秋水深表理解,再这么下去,滕怡静的今天就是她的明天。
滕怡静现在正在气头上,不宜再用逆耳之言刺激她,唐秋水只能先把想说的话咽回去,好言安抚道:“滕小姐,您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谁料这话像是戳到了滕怡静的痛处,她的语气顿时又多添几分绝望:“不提了,反正身体已经快垮了。”
“啊?”一个垮字,性质太严重,且寓意不详。唐秋水不知道她是夸张表述还是讲真的,希望是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