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萦笑嘻嘻的表情,宁昀就看出她没把这话当回事。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拖了干草来,和衣躺在地上,倒是谢萦心安理得地占了他的床睡得很香。
房子里静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后半夜,外面忽而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这一夜身边多了外人,宁昀虽在合眼小憩,实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松下来。他很早就已经察觉了外面的声响,却直到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才睁开眼睛。
少女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这是怎么了?”
动乱刚歇,官府的衙役们果然都被调集起来,连夜搜查匪徒余党。
衙役们挨家挨户地踢门而入,举着火把翻检搜查,但凡见到可疑物事,即刻便不由分说地将人押走。
只听得外面闹得沸反盈天,叫嚷咆哮之声不绝。宁昀将门推开一条细缝,只听到有人在哀求分辨,而后大概是挨了一记窝心脚,声音即刻弱了下去。
大概是因为睡到一半被惊醒,谢萦还有些迷迷糊糊,迷茫道:“是来抓白灯匪吗?”
宁昀看她一眼,并不答话,只俯身从炭盆里拾起了一块木炭,用力在手中捻成碎屑。
少女懵然抬头,只见他竟然径直过来,道声得罪,然后一手按在了她下颌上。
见主人受制,旁边的小仆虽然还搞不清楚状况,但已经张开嘴巴,似乎准备发出一声大叫。谢萦只来得及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别动,而宁昀的另一只手已经压在她侧脸和鼻子上,将炭灰擦到了她的脸上。
宁昀手上不停,一边迅速用手掌擦出阴影,叁两下把少女涂得灰头土脸,又把她放在床头的发簪直接扔进了炭堆。
满脸粗粝的摩擦感,少女一时间五官都拧成了一团,好在宁昀迅速放开了她的脸,而半掩的门很快就被一脚踢开。
几个衙役举着火把进门,只见房子里是两个少年少女,还有一个垂髫小儿。
排查白灯匪的重点在于男人,女人孩子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宁昀交了在官府做事的牙牌,几名衙役已放下疑心。
但这些人欺男霸女都是顺手的事,见那边少女和小孩抱着稻草,惊慌失措地缩在角落里,头快要埋到膝盖间,为首的衙役便阴阳怪气道:“官府剿匪,你们这般头不抬眼不睁的给谁看?”
另一人即刻帮腔:“可不知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东西,窝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让我们搜一搜!”
当时百姓虽然不如官宦人家般礼教森严,可毕竟也是女子,若被他们搜了身,以后还怎么做人?只是看他们如此熟练的架势,只怕搜的也不是头一个了。
那边谢萦正有些犹犹豫豫地抬头,宁昀迅速往衙役手里塞了块粗银锭,赔笑道:“婆娘是乡下人,胆子小没见识,大人别和她计较。这点心意,就当小人孝敬您吃酒。”
仵作虽属贱籍,但毕竟是给官府做事的,其实几个衙役本来也没准备闹得太大。借着火把的光,衙役看那少女灰头土脸,心中兴趣已失,宁昀又给了银子,几人收了孝敬,只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了几句,便摔门而去。
门外声音渐渐走远,少女起身奇道:“你倒把他们放走了。”
宁昀把布浸了水递给她,低声道:“今晚所有衙役都在街上,起冲突实在不大明智,会把官军招来。我刚才出言有所冒犯,也是权宜之计。”
小仆捂着肚子委委屈屈蹲在她小腿边,谢萦哦了一声,一边接过湿布擦脸,一边有些敷衍地摸了摸小仆的头,像是聊作安抚。
宁昀隔着点距离站在一边,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没想到少女只点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那就这么办吧。”
谢萦擦完了脸,把布料顺手一丢,很潇洒地坐回了床上,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全然抛到脑后。
不请自来的主仆二人再次找到了舒服的位置躺下,谢萦顺便还不忘嘱咐了一句:“这边我不熟,你明天早上帮我买点油饼吃吧?多放点酥糖。”
全城搜捕持续了一整夜,正月十六的清晨,鸡鸣照常响起。
宁昀一早出门,见卖朝食的摊子已经支起,街道上却不似往日那般热闹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