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风刮得越发大了。
草原上无遮无挡,过耳的风声狂啸,分不清雪是从地上吹起还是从天上降下,四面八方的风像鞭子一样,卷着连成片的白线抽在身上。这样的天气,牧民们都会把牛羊紧紧关在畜舍中,否则它们很快就会在暴雪里迷失方向。
好在风雪无法阻隔他的视线。
狂风将长发吹起,发梢间落满了雪,好似一夜白头。
谢怀月仰头望去,世界笼罩在一片无天无地的昏暗里。一路找到这里,其实与他记忆中的景象已经截然不同。
他上一次来的时候,天气相当晴朗。旷野上的视角极佳,抬头就是整片银河。七颗星斗隐隐相连,他们称之为“那丹乌斯哈”,正在这里举行盛大的祭星典礼。
风雪中隐隐有几块低矮的影子,谢怀月停住脚步,伸手触摸上去。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us huwu .nam e
那是两根石头和古松木垒成的图腾柱,曾经有两米多高,上面雕刻着半人半兽的形象。现在,松木早已朽坏,只有底部支撑的几块大石头还堆在那里。
萨满教信奉万物有灵,图腾柱往往密集成林。只有两根图腾柱,还孤零零地立在这样的旷野里,未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当年他也曾提过这样的问题,而得到的答案是——
它们立在这里,象征的是一扇门。
大地仍然在绵延向无尽的远方,但他们把这里视为北方的尽头,跨过门后,就进入了属于灵魂的神秘世界。
历经多年的风吹日晒,石头已经有了些风化的迹象,扫去表面积雪时,手指上也沾了些褐灰色的颗粒。
谢怀月微微低头,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石柱上。
柱子上的木制兽头和皮绳早已经朽坏了,半神的五官也已经风化得辨认不出,周围只有白毛风的啸叫声。不过当年的那场祭祀上,这里围满了人,所有声音都敬畏地高呼着同一个名字,等待他把牲畜的血涂在图腾柱上。
那是一个通古斯语名字,属于一位晓彻鬼神的大萨满。
——“乌尔席齐”。
谢怀月微微闭了闭眼,发现记忆里那个人的长相已经有些模糊,只想起那是张神采飞扬的青年面孔。
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那时妹妹抓着他的鹿角神帽就往下拽,非要看看这个人长什么样。乌尔席齐对付不了她,中原官话又说得不熟练,一边躲一边连比带划地向谢怀月求救,又想把她塞给另一边的少年。不过告别时,大萨满还是在落日下挥手高喊:“你们再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过去的事情,谢怀月从来没有刻意记在心上过,此刻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感伤。故人早已作古,就算再次来到此地,当年许下的承诺也已经无法兑现,更何况现在妹妹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了,而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狂风席卷而过,刚被擦出一角的石柱又被风雪掩盖。
大雪很快又扑到窗上,没被盖住的只剩下她刚才手掌按着的那一小块玻璃。
周围异常昏暗,只有偶尔很稀薄的一线光,隐隐照出不远处的那个影子——仍然立在原地,朝他们招着一只手。
“……”
谢萦也是挺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质,乍然间看到这么惊悚的一幕,居然也没喉头一梗眼前一黑什么的,大概是从长江上的“吃过路食”事件之后,已经彻底吓出来了。
少女的眼珠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抬手“啪”地一声扶住兰朔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