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映月关上院门回屋,她拆开油纸包,仔细看着婚书,确认无误之后,转头四下看了看,怕夜长梦多,干脆生了火,将婚书投了进去,看着它一把烧成了灰烬。
火光照着齐映月的脸,她闻着纸张烧起来的气息,心里奇异的平静,又空荡荡的。
如果一切无恙,她将在明年的时候,成亲嫁人,然后生儿育女。
现在一切都归于了灰烬,她又迷茫起来,以后的亲事又在何处。
若是再说亲,同里镇小,她与李水生的事情,随便一打听即可知晓,以后她能说什么样的人家?
齐昇肯定舍不得把她随便嫁人,好的男人几乎是打着灯笼难寻,如李水生这般知根知底的都变了心,何况不熟悉的人。
若是不成亲,缴纳罚银,家中还有萧十七留下的银两,拿出来也交得起。
可人言可畏,齐昇在外面走动,他听着背后的议论,不知该有多难熬。
齐映月抱着双膝,整个人卷缩成一团,难过翻天倒海扑来,她将头深埋进去,藏住了汹涌而出的泪水。
为了怕齐昇担心,齐映月拿凉水洗过脸,用湿帕子敷了一会眼睛,开始忙碌找事做,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现在天气热,平时吃得也清淡,她舀了豆子出来泡着,打算晚上做豆子粥。
加上咸鸭蛋,炒个南瓜藤,没有萧十七,这些饭菜足够两人吃。
南瓜藤撕去外面的筋,加了盐用清水泡着,生了炉子熬泡好的豆子粥,等大火煮开之后,转成小火,一边搅动一边熬。
豆子煮软后,用勺子搅碎,与粥混在一起,吃起来沙沙又甜滋滋的,齐昇喜欢吃豆沙,每次都能吃上一大碗。
算着齐昇从学堂里回来的时辰,齐映月切好咸鸭蛋,捞起南瓜藤控水,大锅烧热之后倒进些许的油,加姜蒜进去爆炒香,再下南瓜藤下去大火爆炒,炒到南瓜藤变软了之后,加些许的盐起锅。
南瓜藤碧绿润泽,带着股特有的清香,平时入夏时齐家经常吃,今年还是第一次。
齐昇回到家,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他朝灶台望了眼,笑说道:“月亮晚上又做新鲜的菜了?”
齐映月说道:“摘了些后院的南瓜藤来吃,还有豆子粥,阿爹快来洗手吃饭吧。”
齐昇进屋拿帕子,看到齐映月微红的眼眶,愣了下问道:“月亮这是怎么了?”
齐映月说道:“阿爹我们先吃饭,吃完了饭我再与你细说。”
齐昇皱眉,神色严肃起来,洗漱完去到堂屋吃饭。
豆子粥熬得浓稠香软,咸鸭蛋黄橙橙流油,吃起来不咸不淡,南瓜藤更是爽口,他却吃埋头吃得飞快,平时他几乎会笑着把所有的菜都夸一遍,今天却一句话都没有。
齐映月见齐昇满脸沉重,算着时辰,张氏怕是快要上门来,往屋外望了一眼,将今天李水生与张氏前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齐昇。
齐昇听得神色不断变化,到了最后几乎是铁青着脸,怒拍着桌子,骂道:“竖子可恶,竟然如此欺负人!”
齐映月从没见过齐昇如此生气,不安地说道:“阿爹,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没能与你先商量,只想着把婚书拿回来,如今婚书已经烧掉,这门亲事,不管如何都不能成了。”
齐昇气得在屋内转圈,说道:“月亮你做得对,他们打着什么鬼主意,就是傻子也知晓,只你聪慧,没有被他们的谎话骗了去。李水生坏了心眼,这门亲事肯定结不成。”
齐映月怕齐昇气出病来,劝说道:“阿爹你快坐着,反正婚书已经烧掉,我也不会嫁给他,不值当如此与他们生气。”
齐昇在凳子上坐下来,脸色还是涨红着、喘着粗气余怒未消:“不能让你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就这么善了。退亲也要大张旗鼓地退,你是姑娘家,哪能不清不白背着个糊涂亲事在身上。就往敞亮了说,让乡亲们都瞧瞧,李家一朝得势,究竟是何等嘴脸!”
齐映月思索着说道:“阿爹,我先前也想过,李家想要退亲的话,前来说的话,应当不会如此和气,肯定会挑我的不是,找借口退亲。照着他们的说法做法,断没有退亲的意思。县太爷那边既然要将妹妹嫁给李水生,巴不得他大张旗鼓退亲,怎么容忍他还挂着我这边?”
齐昇神情一凛,陷入了深思:“对啊,县太爷想要把妹妹嫁给他,哪允许他不与你干干脆脆退亲。你们的亲事作罢之后,待县太爷的妹妹嫁过去,以后就是堂堂正正的正妻,就算允许他纳妾,也不会正妻还没过门,就有了个青梅竹马的小妾在等着。这件事实在蹊跷,月亮,你先别着急,等着张氏来之后,我要好生问问,从她嘴里旁敲侧击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映月也是如此打算,现在事情不明不白,只能先按兵不动了。
谁知,等到齐映月清洗完碗筷,收拾洗漱完,与齐昇等到深夜,张氏却没来。
两人坐在堂屋里,逐渐撑不住,上眼皮开始打架,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十五章
◎无◎
齐映月嘤咛一声醒过来, 头晕晕乎乎的,觉得好似天地都在左右摇晃。
不对,摇晃?
齐映月睁大了双眼, 触手间, 是细腻柔滑的丝质凉被, 头顶映入眼帘的,是雕刻着精美花纹的车壁。
她悚然而惊,记得先前在家中等张氏, 此刻却在马车上,慌乱地转头看去,蓦地愣住了。
萧十七坐在身边, 头戴玉冠,身穿着玄色寺绫长衫, 人比离开时瘦了些, 面色沉静, 看上去矜贵冷漠,与先前在小院的判若两人。
只飞扬的眼角, 还能看出些熟悉的神色, 他翻动一页书,懒洋洋地问道:“醒了,头晕不晕?”
齐映月撑着坐起身, 起得快了些, 眼前一黑往前扑倒。
萧十七一只手快如闪电扶住了她,嫌弃地说道:“怎地这般毛收毛脚,小心磕坏了脑袋。”
齐映月推开萧十七的手, 惊恐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对我做什么了?这是要去哪里?我阿爹呢?”
萧十七放下书, 微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她,不解说道:“你以前没这么多话啊,我不过离开了几天,你就变成了话篓子,真当令人不省心。”
齐映月气得瞪圆了眼,这时候他还有闲心说笑,厉声道:“少说废话,你快回答我。”
萧十七嗤笑:“就知道对我凶。”他掸了掸长衫下摆,斜了她一眼:“罢了,我跟你计较什么,外强中干的胖月亮!”
齐映月扬手要打,萧十七拿书挡住,飞快躲开了,威胁她说道:“就算我们在一辆车上,你也不许觊觎我的美色,对我动手动脚,不然我真生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