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惠调转方向,朝着车站走去。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也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了。
确实,从那之后的十几年,花惠都没有再见过作造。她也对史也说,父亲说不定还活着,但是不知道住在哪儿。
但之后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富山县的镇公所打来电话,要商讨关于赡养町村作造的事宜。当时接电话的正好是史也,他知道那是花惠的父亲,所以随即就答应自己要来照顾他,甚至都没和花惠商量。花惠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很少见得抱怨了史也几句。
“你不管不就好了,他又不是你的父亲。”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镇公所也很困扰。”总之史也是要想去见见作造了。
花惠在富山县的一所古旧公寓里再次见到了年老的父亲。作造的头发已经全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看着花惠的眼睛中之显露出卑微愚钝的目光。
对不起,这是他最先说的一句话。接着,他看着史也说:“正好啊,看来你现在过着不错的生活。”
花惠始终没有怎么开口,她感觉自己心中压下去的怒火马上就要重新燃烧起来了。
在回东京的路上,史也突出要让作造一起同住,但是花惠坚决反对,说死都不要和他住在一起。
“他不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吗?你干嘛这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那个人,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总之绝对不行,如果非要带进来一起住的话,那我就领着阿翔出去住。”
这一来一去,还是史也妥协了。他决定不然作造同住,只是要把他接到东京来照顾他。
花惠勉勉强强同意了。但是援助的金额不能太多,而且给作造的住所也不能太好,绝对不能离家太近。花惠在北千住找到了一间公寓,是已经四十年了的破旧建筑,但是她觉得这对作造来说已经算奢侈了。
那个时候,史也的意见花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如果和作造断绝了关系,那现在又会成怎样呢?
花惠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第七章
骨灰台上盖着丝绸,上面放着一块本色木板。波比的遗骨就放在上面。
这个波比,就是山本家饲养的一只雌性迷你短脚狗。已经十三岁了,主人说,这只狗本来就有心脏疾病,所以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很长寿了。
看着波比的遗体,山本一家四口都不禁叹息。真好看,说话的是貌似高中生的女儿,就像是标本一样,她接着说。
在“天使之船”,与骨灰相关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很多饲主虽然把装着遗骨的骨灰盒带回了家,但恐怕之后也不会再打开看上第二眼了。也就是说,捡拾宠物遗骨的工作是让饲主最后一次与宠物接触的机会。所以为了让饲主一直记得这仪式,他们会把骸骨很整齐地摆放出来。脊椎、四肢以及各种关节都要精确地放在其本来的位置。头骨也要放回原来的位置。要尽可能地回归宠物生前的样子。在火葬的时候,也不会烧得太过火,以至于全部烧成粉末状。但是对于病死的动物来说,骨头相对要脆弱一些,这时候就要求对火的控制了。
神田亮子一边解说一边示范,山本一家也拿起了筷子开始捡拾爱犬的遗骨。中原在旁边注视着这一切。
在他们脚下,一只迷你短脚犬在来回踱步。这是现在已经去世了的狗生下的雄犬,现在八岁了。以后这一家人里活跃气氛的工作就要交给这只狗了。小狗在咳嗽,不停地喘着气。
最后在骨灰盒上写上名字和日期,遗失就算是结束了。一家人也露出了明快的表情。
“多亏了您,我们才能以明快的心情送走了它。非常感谢。”离开的时候,山本家的主人这么说,旁边的妻子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能帮到诸位,我们也很开心。”中原说。
这种时候,中原就会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份工作真好。看着别人从悲伤中升华出来的身影,中原觉得自己的心灵也多少受到了净化。
看上去像是小学生一样的儿子,怀里抱着刚才的那只狗。狗还在不停地咳嗽。中原问说是怎么回事。“确实是这样,”那位妻子说:“最近经常咳嗽,可能是因为房屋灰尘吧,虽然都有在打扫。”
“或许是气管虚脱吧。”
听了中原的话,一家人都表示不慎理解。
“随着年龄的增加,会出现压迫气管的情况。特别是这种还小的狗更容易出现症状。作为饲主,你们会经常看到它的头向上抬起吧。这种姿势就说明不太好。”
“气管成那个样子,会怎么样吗?”妻子问。
“恐怕会引起很多种疾病。先去医院看看再说怎么样,现在症状还很轻,早些干预的话应该就没问题。”
“那,就这么办吧,这个小家伙也要长寿啊——对吧。”
妻子催促丈夫,丈夫也点点头,然后钦佩地说:“您连动物疾病的相关知识都很清楚呢。”
“哪里哪里,只是相关的事情见得多了而已。那么,诸位请保重。”
非常感谢,一家人再度道谢后离去。目送他们离去后,中原对神田亮子苦笑着说:“很久没被人夸奖了呢。”
“这也算是我们宠物丧葬行业比较擅长的事情吧。啊,对了,今天收到了一个寄给中原先生的包裹。”
神田亮子从收银台那里拿出了一个很大的信封,中原接过来的时候还在想这是什么东西,但一看到信封上写有出版社的字样,那应该就是日山千鹤子寄来的没错了。她是在为小夜子守夜的时候遇到的编辑。刊载了小夜子所写的文章的那期杂志应该是出版了吧。守夜那天,她虽然说了要寄给中原一份,但是当时的中原没有当真,所以现在还感到有些以外。
中原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信封,取出了杂志。这本杂志应该是面向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的,封面上印着代表那个时代的女演员。
其中一页上贴着粉色的标签。中原打开那一页,一行醒目的大字映入眼帘:“无法停手 与偷窃癖的孤独战斗”。
这么说来,中原确实听滨冈里江说过,小夜子一开始从事自由撰稿人这个职业的时候,也只是写写和时尚或者八卦有关的文章,但最近开始涉及到一些社会问题了。中原貌似听到过有关偷窃癖的事情。
这样的话,守夜那天和日山千鹤子一起的那名叫jingkou女性,或许正因为偷窃癖而困扰吧。她确实有种病怏怏的感觉,所以对于采访内容难以启齿也是当然的了。
中原大致浏览了一下文章。文章介绍了四名女性,介绍了她们陷入偷窃癖的经过,已经人生因此产生的变化等等。
第一个人以前是公司白领。从小开始就成绩优异,父母对她的将来报有很高的期望。确实,她痛苦刻苦努力进入了一流大学,之后又进入一流的外资企业工作。然而工作却给他带来了无法排解的压力。结果,她开始进食后呕吐,也就是所谓的进食障碍。还不仅仅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呕吐舞的时候,会想要把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控制扔到下水道里去。之后有一天,她在蛋糕店里偷了一个面包,吃了这个面包后,她却没有想吐的感觉,反而有种心被解放了的快感。从那以来,她开始不停地偷窃,最后仅因为六百元的东西被逮捕,被判有罪,但是执行了缓刑。到此为止,她已经有十年的偷盗经历了。到专门的机构开始接收治疗,已经是后面的事情了。
第二名采访对象是一名大学生。她从高中的时候因为要减肥,所以开始对进食进行了限制,就因为如此,她在厌食症和暴食症之间不停切换。父母给的生活费不够的时候,就在超市开始了盗窃。现在大学休学中,专心接受治疗。
第三人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主妇,因为想要节约用钱所以开始了盗窃。最初只是一些食品,在付钱的时候装傻,到最后甚至对西服和杂货下手了。它曾三度被捕,知道最后真的进了监狱。出狱后和丈夫离了婚,与孩子也分开了。但即便是这样,她也觉得如果不偷点儿什么就会感觉到不安。
最后第四名女性三十岁左右。母亲去世的早,在父亲的照看下生活。十多岁的时候,因为情绪不稳定,曾多次尝试自杀。从当地的高中毕业以后,为了成为美容师所以去了东京,结果因为每次都因为太过紧张,手不住地颤抖而放弃,开始了陪酒小姐的工作。二十多岁的时候,和认识的男子结婚,却遭受了过分的家庭暴力,只一年左右就离婚了。之后又重回了陪酒行业。后来自己唯一的亲人,她的爸爸因为事故去世,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觉得父亲早逝都是自己的错,自己是没有价值的人。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只能吃偷来的事物。至今为止她已经两次入狱,但是她觉得自己不会改变,下次要做更坏的事情,在监狱呆的更久一点才好——
中原从杂志上抬起脸,揉了揉眼睛。估计是自己上了岁数吧,长时间盯着小字看的话,眼睛会感觉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