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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沉着脸,垂眸咬紧唇站在绣着银雪红梅的八扇掛屏外,掛屏由房樑垂下,白底透光,却又巧妙地掩去屏后人的娇躯,只馀残影。
整个屋里就只有他和云月,耳边窸窸簌簌脱去衣物的声响。
云月支开玉蕊去弄堂买早点,指名要粢饭糰子、十四摺小笼和小绍兴鸡粥,光是三样东西就位在不同的弄堂,足以让玉蕊一时半会儿回不到不夜馆。
既然云月不在乎七岁之后男女不能同席之防,扶苏也不在乎,但他也没兴趣偷覷软玉凝脂,双眸赖着掛瓶上的银雪红梅,倒也心无旁鶩。
管他掛屏缝隙中影影绰绰,云月身姿裊娜,春意旖旎,水声縈绕在耳,扶苏的目光丝毫不动,屏息不语。
掛屏上的墨色的梅花枝朝上而发,细枝如竹,与一般弯弯曲曲的梅枝天差地别。
那些细长与天竞高的枝枒上绣着点点艷红梅花,在银丝铺就的雪地上展开,乍看之下,像是想要往房樑上生长一般,蕴含无限生命力,然而,无根破雪而出的梅枝与点点残红,却又有几分肖似喷溅在荆棘丛上的血珠,哀艷异常。
「不问我为何要你做使役小廝?」
正当扶苏看得出神,云月轻柔的嗓音由掛屏后传来,彷彿方才那狠辣御下的人不是同一名女子。
扶苏抿了抿唇说:「因为龟奴会欺你,而我不会。」
云月轻笑,不置可否,柔荑握着一块檀香皂抚过娇嫩的身躯,洗去昨夜尘烟酒气。
檀香的气味浓郁,不一会儿就穿过掛屏缝隙,窜入扶苏鼻尖,一时间让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彷彿整个人被拉回悠远的过去。
竹窗外远山环翠,祖宗牌位的神龕前檀香裊裊,馥郁浓郁,父母亲一字一句地教他识字,四书五经,论语典籍,岁月静好,无忧无虑,直到一场火将所有幸福烧了个精光。
然而,云月一句淡淡的问话又将他拉回现实。
「可会怨我方才打你那一记耳刮子?」
「我口出狂言,倌人教训得是。」扶苏声调平平,不卑不亢,毫无反省之意,要是苏嬤嬤听了,肯定会说他嘴软心不软,非打得他不能动弹不可。
「错,」云月的声音柔淡,水瓢舀满,兜头冲下,一边道:「我打你心不在长春苑,时刻都闯祸想逃,这一年多来你被打了半死,筋骨受创,有意思吗?」
扶苏听了蹙眉,云月仍旧低笑嘲讽:「不知审时度势,不知折腰而趋,蠢笨如牛,无怪乎流汗喘乏却仍困在这儿,一步也不曾踏出长春苑。」
扶苏咬牙,瞪着掛屏之后的云月,想反问她难道就不愿抵抗命运,就要做人俎上肉,任人宰割?
「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长春苑的吗?」云月由浴桶中站起,朝他吩咐,「将掛架上的衣服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