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回头看向夏荷华,眼含悲伤,喟叹道:「只是,铭儿毕竟是你的弟弟,是你爹留给你的唯一血亲,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二娘不逼你。过来吧,水好了。」
夏荷华深吸口气,强忍满腹辛酸,跨进了浴缸。二娘拿了舶来香皂搓出白细泡沫,为她擦背搓洗,水花飞溅。
二娘犹自絮叨,「其实,书寓开张大半年,能挡的条子我都帮你挡下了。我知道你今天人不舒服,但是他们坚持指名要你出局,我是真的没办法。李二少算是熟客,不去的话,说不过去。」
「至于孔家,开票号的哪能没有军政府在背后支持?你说军阀倾轧,今天是上沪的老大,明日可能就不是了,但只要他还是的一日,我们就得应付着点。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想想你的弟弟。连白家少奶奶都能来闹得鸡飞狗跳,你觉得那群人会放过你弟弟吗?」
我应了他们就不会找茬吗?谁不知道他姊姊是西桑,是交际花,人人鄙视呢?
夏荷华很想这么回应二娘。
二娘不紧不慢道:「我知道你总顾念着你弟弟,那么别让你至今的努力轻白费,做西桑的日子再长也不过是几年罢了。」
夏荷华沉默以对。二娘说的道理她都明白。遭逢乱世,身如漂萍孤苦无依,一个人承担就好,犯不着把小她十岁的弟弟拖下水。
他才十一岁啊。正是那个人和她相逢的年岁。
过了那么多年,那个人也走了,她也长大了,才知道那个人当年过得有多艰辛,有多难。
他的笑是真的在笑吗?还是在忍耐?
早知道当年对他好一些,不要口是心非,总是伤他的心。
倘若知道他会一去不回,当年就该将他五花大绑,藏在家中,做一辈子的长工也不要紧。
甚至,要她放弃夏家的家產嫁给他也无所谓。
他是喜欢她的吧?两个人就算一穷二白的过日子,也胜过他死去的事实。
每一次夏荷华看见弟弟就彷彿看到那个人当年初逢的缩影。
那人来到她面前时狼狈不堪,她看得心疼,就怕父亲不接受他,他又要流落街头遭人欺负,求了父亲,让父亲聘用他。
而后,她们也曾有过几年寧静致远的日子,那是她这辈子当中最美好的时光。
还未暗生情竇的时候,她还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伸出手抚过他凉滑的长发,将他的长发绕在指头上玩的岁月。
只知道要他陪在她的身边,她的心里就会充盈着莫名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