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师庭逸先是在状元楼盘桓到很晚,回来时,一个仙风道骨之人相随——是昨夜的客人。两个人又在书房烹茶饮酒,畅谈至后半夜。师庭逸不想回房吵醒炤宁,便又在书房睡了。
之后数日都如此。炤宁知道,有些有缘人、投缘的至交,一生仅能见上三两次,因此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只吩咐常洛给两个人备好丰足的菜肴、酒水。
转过天来,佟家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起因是荣国公上了一道折子,说身体虽然见好,但是太医说还是需要将养个一年半载,最好是去四季如春之地。恰好荣国公在南方有诸多友人,变相南下投靠友人,歇息一半年再回京。
皇帝在早朝上提及了此事,他并没多想,考虑的只是荣国公若是不能在朝堂行走,便该找个人补上他的缺,免得误事。
谁承想,话一说完,左都御史立刻出列,弹劾荣国公品行不端、始乱终弃,这种人,放他离京之前,起码要查清一些丑事的原委。随后,十余名言官纷纷附和。左都御史只是当堂质疑,附和之人却有人带着折子,交由崔鑫转呈到龙书案上。
这样的阵仗,已经不算小了。皇帝这才想到以前见过类似的折子,那时不当回事,今日看来,竟像是荣国公引发了众怒。
官员品行不端这种事,自是不能交由刑部处置,皇帝想了想,吩咐韩越霖去查。打心底,只是想敷衍了事,表面上给言官们一个交代而已。
何寅下了朝,转去见太子,问他是怎么样的打算。
太子沉思片刻,叹一口气,“注定是保不住佟家了。随他们去吧,不必理会。”
何寅恭声称是,心里却兴奋起来。如果佟家倒台,太子妃与佟侧妃的地位必然不保,那么,日后太子妃那个位置……坐上去最合适的,只有从云。
出了太子的书房,何寅遇到了何从云派来传话的人,转身去与女儿说话。
太子听说之后,蹙了蹙眉。晚膳时,林千惠亲自送来了几样精致的小菜,他想了想,索性命人带上饭菜,去了林千惠房里,与她一同享用。当晚,自是歇在了她房里。之后几日亦如此。
何从云已经惹得他厌烦了。他连给她体面的心思都没了。几日后,何寅又做了一件大事,惹得他恨不得把父女两个掐死了事——
何寅禀报皇帝:有一对母女当街拦住他的轿子喊冤,他将人带回刑部,询问一番,才知那对母女便是荣国公的一笔风流债,妇人之女的年纪已然不小,比佟煜还要大两岁。兹事体大,他不敢隐瞒,这才禀明皇帝,等待旨意。而最要紧的是,那康晓柔的身世不清白,得遇荣国公之前,曾在青楼之中卖艺。
皇帝听完就火了。青楼女子,那是外戚能染指的么?他荣国公可曾考虑过皇室的颜面?为此,他命何寅将康晓柔母女交给韩越霖审问。
韩越霖面圣时,顺道提了提流传在市井坊间、官宦之家中的那些流言蜚语。势头已是不可遏制,真正的满城风雨。
皇帝脸色发青,良久说出两个字:“严查!”
韩越霖称是,走出养心殿的时候,笑了起来。
康晓柔母女两个进京之后,他没将人怎么样,而是妥善地安置起来,不加刁难。母女两个生活清贫,他便给了她们一点儿银两做个小营生。她们不可避免地听到了那些流言蜚语,得知了荣国公府中的情形,为此,康晓柔对那个薄情的男子生出彻骨的憎恶——原来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原来他所谓的苦衷亦是假的。最叫人心头火起的是荣国公在家中亦行不论之事的隐晦说法。
为了一个薄情的男子,误了终生,痴痴守候了半生,却不想,他只是个衣冠禽兽。
她愤懑不平之际,韩越霖让她去观音庵见了见荣国公夫人,两女子详谈许久。
之后,康晓柔求韩越霖将女儿送出京城。女儿却是决意不肯,说只有她在,才能真正惩戒到那个负心的男子——她是最重要的证据,亦是那一场荒唐的露水情缘中受伤害最深的人。母亲未婚生女,受尽冷眼,她二十几岁还没嫁人便是因此而起。一辈子始终是没个盼头,压抑了多年的愁苦不甘,在这时候全然爆发了。
韩越霖得知她们的心思之后,又得知何寅想在此时才荣国公一脚,正忙着搜寻别的证据,因为找不到很是犯愁。便是因此,他用了些隐晦的手段,将这母女两个送到何寅面前。这种事,手段好不好看是一回事,要不要亲自出面便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