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鎖風華

三十一與世隔絕(2 / 2)

他莞爾一笑,欲將對方的手腕安置回棉被下頭—一個角度的偏折,蛇頭上一個小小的古篆字映入眼簾:風。

他的微笑凍結在唇角。

風姓……扶南的皇姓……皇室的手環……卻在一名將軍的手上?!!這代表了……什麼?

腦子裡很快地掠過這幾天他私下調查對方的點點滴滴……出身背景如同謎一般大將軍,據說是皇上極為尊重的同門師兄,一路平步青雲,備受皇上寵愛,皇上還甚至為其在戰場上斷了一劍,連夜找來全國最頂尖的鑄劍師替他重新打造一把劍……

關於對方的種種事蹟,其實一點也不難查,隨便在街上拉個人,提及『雙劍將軍』的名號,任誰都能口沫橫飛地說上一大串。可,那是在他看到這蛇環之前天真的想法……這蛇環的存在讓原本繪聲繪影,牢不可破的市井傳言突地變得漏洞百出……這皇上,與受寵的將軍,真單純只是君臣與師兄弟的關係?

心念一轉,他突然想起在他到天香樓找人之前,他因為數日未見對方加上心神不寧而打破原則地上對方府中造訪—在那兒,有一位瘦削的青衣男子,自稱是府上的總管負責接待他。

雖然對方態度和善,舉止進退有禮,但他總覺得對方身上隱隱輻射出一股他也說不上來的敵意與防備,是針對他而來……

他當下決定不願久留,於是挑明了問道:『玨……我是說~鎮國大將軍呢?在下封珩,是贊門國的使節,想求見將軍。』

青衣男子一派恭敬地垂著頸,看不清表情,只聽得他用著客套到近乎疏離的嗓音說道:『封使節來訪,如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您見諒。不過,爺現在不在府內,恐怕要讓使節白跑一趟了。』

他挑了挑眉。『哦?將軍可是上哪遠行去了?』

只見那青衣總管的頭垂得更低,嗓音悶悶地透出:『這小的也不清楚……』

『……』

那時他就覺得,那名總管言談之中多有保留,神態間又帶著半絲無奈,半絲有口難言的懊惱……如果說~對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說,或不敢說,或不能說的話,那麼,他是在顧忌什麼……?

黑眸重新落回那閃耀著光芒的蛇環,猶自沈思著,睡夢中的人兒卻突然震動了好大一下,模糊的囈語自蠕動的唇瓣斷斷續續地逸出:

「……烜……不要……求你……烜……」

一道水痕自緊閉的眼角迆邐而下,雖然看得出尚未清醒,但從那平靜不再的面容,緊皺的眉,微微顫抖的唇……可以猜到對方此刻在夢中正遭受著極大的痛苦……

那方在黑暗夢境中載浮載沈,這方卻是瞬間如遭雷殛,定成了化石。

在……什麼情況之下,一個人可以直呼天子的名諱,而且~喚得這麼理所當然,這麼親密……君臣?師兄弟?都是騙人的吧……

皇家的信物,家僕的隱瞞,身上的印記……瞬間像到位的拼圖一般將整件事情的原貌拼湊了出來—只是,他生平頭一次,這樣怨恨自己出類拔萃的推理能力。

他覺得有些頭暈目眩,有些掌心發汗……他發現的事實完全顛覆了他以往視為理所當然的價值觀,也顛覆了他原先對於這個義弟的認知與判斷—原來~對方嬉笑怒罵、推心置腹的背後,竟然深埋著這麼匪夷所思、這麼震撼的秘密?!!

他無法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那種像是被背叛、被欺騙一樣的感覺……當然理智上他完全能理解—倘若今天是他擁有這樣的秘密,打死他也不會向別人說出口……可~理智是一回事,情緒又是另一回事—他現在感覺很糟,非常的糟!最糟的是他發覺他的壞心情並非來自於對華宇玨的排斥或鄙視,而是某種……類似嫉妒……的情緒……

嫉妒?!他在嫉妒那位含著金湯匙出世的年輕皇帝,可以恣意地對這人為所欲為,可以肆無忌憚地擁有這人……是嗎?

他被心中的想法駭了一大跳—像是被什麼燙到了那般,他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對方的手腕放回被褥中,滿臉倉皇地站起身—

看來有問題的不只是這君臣兩人,甚至連他也跟著不正常起來……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有這種錯覺……

他旋過腳跟欲離去,不意衣袖下襬卻被人一把扯住—他怔愣了半秒,終究還是緩緩轉過身,對上一雙不知何時睜開,迷茫起霧的金眸……

對方抓著他的衣袖,半撐起身子……薄薄的單衣順著一側的肩線滑落,露出的光裸肩頭恰好被垂落的紅髮遮掩,看來別有一股惹人心憐的風情……因薰上酒氣而顯得紅豔異常的唇一張一闔:「……烜……別走……」更多晶瑩的淚珠滑落,他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我不是……我沒有……」

他時而搖頭,時而低喃,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解釋些什麼……而,自始至終,那握住他衣袖的手指捏得死緊,彷彿非常害怕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那般~

他心中一動—儘管理智在大聲喝叱:他喊的人不是你!他求的人也不是你!儘管他心裡清楚地知道……他還是不能自己地探出手,傾盡溫柔地替對方拭去臉上的淚;他還是不能自己地隨之俯下頭,繾綣地吻上那帶著苦澀鹹味的唇瓣……

對方柔順地啟唇,任他像個在沙漠中乾渴了許久的旅人般貪婪地索求對方口中的甜蜜與清涼……

當明天天亮,我一定會後悔……後悔抱了一個心不在己的人,後悔抱了一個根本不清醒的人……這樣的念頭不斷地在腦海中浮現—但當對方揚高手臂,勾上了他的頸子;當對方自喉頭發出那種似嗚咽又似呻吟的甜蜜聲音時……所有應該踩煞車的理由,所有的禮義廉恥仁義道德便全都被他拋至九霄雲外。

他凶猛地啃咬著對方的唇瓣,順勢壓上對方結實精壯的蜜色身軀,揚手一揮—

床榻兩旁的簾幔垂落,阻隔出一個與世隔絕,沒有禮教、沒有真實、也暫時不需要理智的小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