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 万柳呼出口气,秋月听到动静转过身, 关心地道:“主子,怎么了?”
万柳摆了摆手,今天虽然身体已经像是不属于自己, 可肩负着替太皇太后礼佛的重任, 她就算是爬也要爬着去。
她撑着炕沿站起身, 小腿肚直发颤, 犹如螃蟹那样摇摇晃晃去洗漱了出来, 秋月递上了杯温水,她一口气喝下去,喉咙总算好了些,一出声还是带着浓浓的沙哑。
“秋月, 你等下去问太医拿些驱寒的药,叫张富也喝些。下山以后还要赶路回京,我们三人好好的出来,也要好好的回去。”
秋月知道万柳也不好,还没忘记操心他们,眼睛不禁有些发涩。
万柳若是生病,还可以由太医照顾着回京。若是他们生病,为了不把病气过给主子,会被赶去一边,跟货物挤在一起,生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以奴才不能生病,尤其是在路上病倒。
张富提来了食盒,秋月见他精神还好,忙将万柳的话说了一遍,他听后立刻应下来,转身跑去找太医开药。
万柳努力吃了一碗小米粥加几个饽饽,才刚刚漱完口,张富就拿着熬好的药走了进来。
万柳诧异地道:“怎么这么快?”
张富答道:“回主子,奴才去的时候一说,太医将药就给了奴才。说知晓山上天气多变,上山又累着了,早开好了对症的方子备着,梁谙达恰好也在,他刚喝完药,奴才也喝了一大碗。”
万柳听梁九功也在,不由得愣了下,想到壮如牛的康熙,昨晚还扬言要做真男人,那她也得好起来。
要是她病倒,没准儿他在气头上,直接把她扔在半路。
万柳拿起药碗一饮而尽,用清水漱完口,秋月那边也喝完了药,两人一起出门,往大雄宝殿慢慢走去。
不过一夜之间,山上气温就低了许多,寒风凛冽,吹在人脸上像是在被呼巴掌,啪啪啪地疼。
李进忠在大雄宝殿旁等着,远远就迎上来请安:“万主子,皇上已经在等着,吩咐奴才领着主子过去。”
万柳随着李进忠看过去,微微的天光下,真男人康熙与身穿法衣的扎萨克大喇嘛站在一起,正在低头说着什么。
他仿佛抬头朝万柳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继续与扎萨克大喇嘛说话。
小样!
万柳心中冷笑一声,随着李进忠,像是美人鱼走在刀尖上,表面上每一步都优雅无比,努力拉直腿装作若无其事,心中却泪流成河。
这也太难了,腿真是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她好不容易才走过去,扎萨克大喇嘛朝万柳双手合十见礼,她朝康熙福身之后,再回了扎萨克大喇嘛一礼。
康熙也不说话,盯着她半晌,然后收回视线,很快别开了头,对扎萨克大喇嘛说了几句藏语,他双手合十弯腰低头应了句,领着他们进了大雄宝殿。
里面的喇嘛端坐在两旁,抑扬顿挫的诵经声响起,康熙神情严肃,先上前拜祭,扎萨克站在旁边,将点燃的香双手恭敬递给康熙。
他闭着眼睛,嘴里默念一阵之后,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万柳心道这应该就是头香了吧,好气!
她这么辛苦上山,他在人前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还挺威严霸气,私下里却狗得很,又小气,头香居然不让给她先烧。
康熙上完香之后,接下来换万柳上前,她忍着身体的不适,按着蒙古佛教徒的朝拜规矩,五体投地,头与手脚都俯趴在地,虔诚又恭敬地磕头。
经声在耳边回荡,万柳趴在冰凉的地上,心中竟然奇异般的宁静。
她起身肃立,看着佛坛上骑着狻猊的文殊菩萨,再次磕了几个等身长头。
一愿所有的家人们都平安喜乐。
二愿这世不纠结于过往,不困囿于现在,不执着于将来。
三愿来世能得真正的自由随心。
她站起身,双腿颤悠了一下,康熙站在旁边,视线随着她的拜祭起伏,神情晦暗不明。
见她一动,他的手指跟着动了动,又很快卷曲起来紧握成拳,掩进了袖子中。
万柳极力稳住不倒,躬身双手接过扎萨克大喇嘛递过来的香,插进香炉里,再次施礼答谢。
他们上完香,扎萨克大喇嘛便伺候着康熙走出了大雄宝殿,万柳则留下来听经。
等到康熙他们再次出现,全山的喇嘛们又戴着各种面具,念着经跳着金刚舞,在殿外广场上镇魔。
仪式结束,康熙亲笔泼墨挥毫,御赐“五台灵境”几个大字,赐给了庙里黄金,绵等,下令扎萨克大喇嘛赈济山下贫苦百姓。
一番忙碌下来,已到了半上午,稍作歇息,用了茶水点心之后,御驾便启程赶着下山。
万柳看着脚下的一百零八级台阶,深深吸了口气,接过让张富找来的木棍做拐杖,侧着身子拄着杖,与秋月互相搀扶,一步步往下挪动。
她很想骂自己乌鸦嘴,昨天还跟康熙说下山惨,现在真正应验了,才发觉一点都不美好。
她小腿根本难以弯曲,像是木头般不受控制,只能直直往下挪动,走一步还颤抖一下,好像是在跳僵尸舞。
张富像是老母鸡般,扎着手要护住他们,饶是万柳愁肠百结,还是笑了出来:“你走你自己的吧,这样跳来跳去,看得人眼花。”
张富嘿嘿笑,说道:“主子,奴才以前在御膳房经常扛猪肉,力气大得很,主子尽管放心,若是不小心摔了,奴才一定能接住主子,不让主子滚下去。”
万柳无语,仰头看着像是在头顶漂浮的云层,唉,算了。若是现在有个俏侍卫把她当猪肉一样扛下去,她也是愿意的。
康熙走在前面,蹭蹭蹭下了台阶,眺望着雾蒙蒙阴沉的天空,山风呼啸,衣袍鼓起猎猎作响。
他背着手停下来聆听,耳边只有呼呼的风与脚步声,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去,见石阶上颤悠悠的身影,左摇右晃跟得很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