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音渐近,一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猝不及防地闪进眼眶。
曹淮安一身银盔铁甲,肩上披着一件遮雪的大衣,脸上多了许多砉然可见胡髯。
萧婵怔怔的看着不修饰边幅的曹淮安,眉眼深深地动了一下,粉嫩的唇启了一条缝,却没有出声。
她一心二用,那手上的刀浅剺了一下粗糙的指腹。密封的皮肉上多了一道流红有血的创口,血滴落在晶莹的果肉上四散淌开。
萧婵用可鉴刀背,鉴了鉴自己的不施铅粉的素脸儿,初看有些疲惫憔悴,细看真当是有碍观瞻。
明了些说就是有点丑,但是曹淮安更丑。
屋内的人儿衣裳楚楚,姿容横流可爱,曹淮安不觉心大动,目分黑白的眼旋转一道光,卸去覆雪的大衣,正要展臂抱住她,却亲切的觑得她指腹的鲜血一层层往外流,晶莹的果肉被血染成一片淡红。
曹淮安心里暗暗薄责,夺过她手中的佩刀与削了一半的瓜果,嘴凑近创口亲为她吸血。
因削瓜而伤了手指,是希松之伤,萧婵不觉得疼,只是曹淮安来了,她就忍不住将脸儿一苦,眶里的红泪使劲儿地淌下,是撒娇的形状。
形状是撒娇,在曹淮安眼里却是媚悦的形状,他又是喜爱又是心疼。
纤指上有血,也有瓜果的汁水,吮进口中的味道又腥又甜。
吮了几口,创口收血,曹淮安吐出纤指,戟手点她粉鼻头,不住气的说:“想吃削了皮的瓜果,婵儿何必亲劳玉手。婵儿口舌流利,但手脚却十分呆蛮。往前总爱跌伤,如今变成了剺伤。就是故意惹人心疼,惹我心疼。”
这是变相薄责了她一通,萧婵敷衍的笑了笑,敷衍得嘴角连残靥都难以捕捉到。
曹淮安薄责完,展臂抱住她。萧婵穿戴厚实,呆呆的不抗拒,指上留下唾沫,偷偷擦在他背上。
曹淮安微微皴裂的手掌轻扪着长及股华发,嘴凑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着碎语,无非说着些令人麻犯的话。
麻犯话说讫,曹淮安静默了一下,手移下去,移到她腰里,“我想要亲你了。”
他不知自己唇上有血迹,迫不及待地就低头吻住朝思暮念的人儿。
软热的唇贴上来,萧婵心肝儿一颤,嘴里先吃到了一点血腥味,而后吃到了一根软乎乎的舌头。
曹淮安亲吻的动作时轻时重,到底也不疼,她索性闭上眼睛任他动作。
亲了一会儿,曹淮安离开粉唇,细察她一肌一容,笑道:“婵儿现在都不嫌我身上生浮埃了吗?”
萧婵慢慢睁开眼帘,浅笑置过。
到了晚间,萧婵以为曹淮安会来一场拥雾翻波,从食过晚饭就做足了万全准备。
可并没有。曹淮安躺下之后,小心翼翼地拥着她,津津有味地感受她匀称的浅息。
一直被紧紧抱着,萧婵有些不自在,拿开横在腰上的手,往壁里挪了挪。曹淮安转而捏捏向软垂,问:“婵儿怎么不与我说说话?这么久不见了,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从他回来的那一刻,萧婵都没有说过话,她以前总是鼓吻奋爪,喋喋不休,现在安静得让他肝脾不禁恻然起来。
以前呢,总想她能安分守己,现在呢,却盼她回到以前的样子。
萧婵还是不说话。曹淮安对她的脾气就如反手观纹一样,沉默了一会儿,自顾道:“回来的路上,我听那些侍女说婵儿近来在练习箭术,婵儿不如明日让我大开眼界?”
曹淮安说得热情似火,萧婵连一丝地声响都没有,他默默长叹了一口气,握住那双冰冷的手。
他的手暖而燥,当掌中粗茧擦过肌肤时萧婵手指动了一下。
“吕先生说婵儿身子已无大碍,不过有烦事积于胸……婵儿的小脑瓜子在想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
萧婵侧身向他,因装着心事,眼睛并未阖上,模模糊糊地开口说道:“江陵出事了。”
曹淮安心忽然重坠,看着她眉间夹杂着疑惑,想必只是自己的猜测,他假意不解其指,声音却抑不住有些颤涩,道:“出什么事情了?”
萧婵缩起拳头,蜷起足趾,道:“前几日我发现,祖母给我的回信,字迹不对劲。”
吃一堑长一智。当初看到赵方域的绝婚书,虽觉字迹有所不同,但没有细究,才会被曹淮安骗了这般久。收到祖母的信,她一时被兴奋迷惑了头脑,没有发现字迹不对,前些天却发现字迹越看越别扭。
祖母的字丰匀有力,而今次的字迹,虽与祖母逼肖,但细视,字隔有些松波波的。她疑去疑来,暗自伤神,问缳娘,缳娘只说是她多想了。
曹淮安跳动的心渐渐静下来,道:“看来是瞒不过婵儿了。”
萧婵浑身血都凝住,愠地变了颜状,她不再是平静,一骨碌转过身,与曹淮安四目逆视。
曹淮安拿出萧瑜给的信,展开给它看:“婵儿的祖母生病了,乏力提不起笔,只能找人代写,她怕你担心,并不想让你知道。你父亲呢知道婵儿心思灵活,发现字迹不对劲,定然多想。所以写信告诉我,若是祖母的事情瞒不住了,才告诉婵儿。”
曹淮安强扯饰语来哄,心里是极其害怕的,他眉留目乱,魆魆地移开眼看着墙壁。
黑暗里,慌乱的神色不易察觉。
信确实是父亲的的笔,萧婵看着父亲的信,眼泪直淌下,打湿了鼻洼,悲伤难以自摄。
曹淮安不停给她拭泪,絮絮滔滔地宽慰:“祖母如今恢复得差不多了……到了开春,便能痊愈了。”
“凭什么要瞒着我?”萧婵哭得声音有些囔鼻。
“三言两语而已,婵儿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婵儿当时身子又不好,怎敢与你说……”
“我这是俯仰皆由你了吗?凭什么……”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不会再有事情瞒着你了。”
他的意思是说如今还有事情瞒着她。
“原来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萧婵哭到后头有点冒火,不住推开他。
曹淮安干脆不说话,他拙嘴笨舌,哄人无窍,只能轻轻捁着娇躯在怀里,不费丝毫的力气便能让她无法从容施展。等她闹累了,自然会消停。
曹淮安低估了萧婵。她泣若不胜情。一哭就是整夕,哭得气不带喘,呜咽有声,房门之外几里之地,都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啜泣音。
哭到最后,萧婵浅浅的眼褶子又红又肿。
拭泪面的帕子一连更了好几帕,曹淮安劝不住她的伤心,他怕一双眼儿哭坏,急忙之下拿来了一面镜子,随口编了一首歌:
“婵儿婵儿快来持镜瞧瞧。”
“一对泪眼红红肿起如桃。”
“两行眼皮褶子饧饧难挑。”
“丝丝口水儿流出了嘴角。
“这般可怜兮兮的腌臜样。”
“祖母与夫君见了想逃跑。”
此时月色溶溶,屋外万籁俱寂,曹淮安的唱词一字不落的入到了萧婵耳朵里。
曹淮安果真是拙嘴笨舌,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歌谣,没能让萧婵止住哭泣,反而还火上浇油。
萧婵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作想了一会儿,忽呱然大啼,劈手夺过镜子砸碎,玉足狠踹他腰臀,骂道:“你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滚啊。”
最近忙得头昏,所以更新会不准时,可能还会放鸽子。
卡了几天,终于能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