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淮安复以三言两语来支糊,萧婵有些生气,睊怒鼓颊,卷手捶他胸口,道:“你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可我去哪儿做了什么,你却要知道得子午卯酉,间接宰摄我的生活,太不公平了。”
曹淮安若无其事地一笑,道:“我只要你每日都开开心心的,就好了。有战事,我得去一趟。”
听到是战事,萧婵缒着曹淮安的衣袖,和个泪眼望穿夫君归来的小妇人似的望住他,道:“那你能不能快些回来。我生辰要到了,你要回来陪我的。”
萧婵的执袂不舍,曹淮安十分高兴,与她轻轻亲吻,道:“萧婵,你这样,我会舍不得离开了。那时候我……我会尽量回来的。”
曹淮安自然想留下来,但不能。荆州的事色比他想的还不乐观。萧氏兵权易主之后,他先让孟魑点了数万兵马驰救荆州,自己打帐区处完萧婵一事也要去荆州。
是不得不去。
曹淮安安顿好萧婵之后,与她朝夕弗离三日,第四日亲点四万人马,等入夜时分便整装待发,往荆州去。
霍戟主动留下在此拥全萧婵,他心想:主公此刻离去,心里最放不下的便是少君,他留下,主公也会放心一些。
曹淮安吃惊霍戢会主动留下来,道:“你不也是不喜她的性子吗?再说,她可怕你了。”
怕得在他面前三番四次的告枕头状。
“标下尽量不露面。”霍戢面色发赧,吞吞吐吐的说,“少、少君的性子,处久了倒觉得挺好的。”
“撒谎,说话都打结了。”
霍戢一撒谎舌头就僵硬如木板,曹淮安毫不留情面的拆穿他。
霍戢既肯留下来,曹淮安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他吩咐霍戢,只有萧婵病瘥时,才能动脚回姑臧。霍戟领命。他又瞩语嬛娘,好生照看着,莫出半点差池。
一切安排妥当,曹淮安脸朝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注目弗移半刻,才恋恋不舍的叹着气走了。
霍戢看了一眼房门,举步跟上曹淮安,问:“主公离开前,不去看少君一眼吗?”
判袂时多看一眼,则更舍不得离开,曹淮安回道:“又不是诀别,不必了。”
曹淮安低头走了几步路,身后房门呀然一声,缓缓打开。
萧婵拖着浑身的酸痛,略弯着腰背,蹐蹐向前奔来。
曹淮安耳力极好,丢下霍戢折步回去。霍戢看到施绯拖绿的萧婵,知趣离开。
萧婵趿着鞋儿瞎走,曹淮安赶忙扶住她,问道:“怎么出来了,额头都是汗啊,做噩梦了?”
萧婵倒靠在温热的怀里,“嗯”了一声,道:“做噩梦了……”
说话次间,她额鼻两处,又涔出不少汗珠子,曹淮安宽慰:“只是做梦而已,不要担心。”
萧婵自己抬袖擦去汗,道:“我想……写封信给祖母,曹淮安你帮找人送过去,好不好?”
“好。”曹淮安忍住情绪,“我让人帮你送去。”
萧婵立刻回房,握管写信。她写得认真投入,不一会就写好了,满满的三页纸。曹淮安收好信,道:“这段时日,就在此地好好歇养,什么都不要想。”
萧婵正色回道:“我知道。”
顾世陵来到一处阴室。阴室里关押着尤氏与陈氏。
尤氏鬓发皆是白星,吃着冰冷饭,住在又阴湿又寒冷之地,被关押进来的第一日就病倒了。她气息奄奄,时不时咳血升余,肌革肉眼可见削减。很快,那身子瘦得似一根干柴,不盈少光的脸好比一颗蔫菜,身上皱巴巴的老皮肤,一寸一寸的如蛇鳞片般剥落……
总之势况万分悲凉。
顾世陵对此不闻不问,只要人不死就好。
阴室的门被推开,尤氏与容氏腰板子端端正正的相对枯坐,还是那副高贵淡然的模样。顾世陵放轻脚步进来,见她们泰然处之的势煞,他笑道:“老夫人,近来可好?”
顾世陵身后的门未关,一道烈光照着两瞳。尤氏两瞳如被针直刺,看不分明来人的形貌,她搭趿着松弛的眼皮,理了理衣袖,轻声说道:“顾家小子,几年不见,竟然有如此能耐了。时隔数年再来荆州,感觉得如何?”
俘囚了接近半个月,这是顾世陵第一次来,尤氏取了杯茶送去,摆出待客之礼。顾世陵上前两步接住茶水,也不饮,晃着杯里的茶水,道:“什么感觉,物是人非罢了。我一直都如此有能耐,在荆州观风几年,托萧氏的福,能耐也长了不少。”
陈氏庚齿不大,也未更涉过灾祸,被俘囚的几日,她觳觫不胜,总会掩面偷泣。此时也不知何来的勇气,她往上腆着胸脯,脸括搭着,对那笑得一脸无害的顾世陵说道:“我终于知道,茑茑为何一直嚷着不喜你。因为茑茑早洞察你是个人面兽心之人。”
“毕竟是我推她入池,她不喜欢我,也是自然。”
提到萧婵,顾世陵两眼有光,辞气也轻慢不少。
萧婵的聪明机灵,不是买拨来的,而是赋性聪明机灵。明明不知道是他推她落池,却从一开始就打心里的排斥他,即使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闻顾世陵之言,陈氏又惊又叹,失了雅态。
尤氏脑子晕乎,端端正正的腰板子,因顾世陵的这句话如风戏秋千般的摇摇晃晃。
她气得毛发尽张,出口已失常声:“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
当初大家都只当三尺蒙童在耍性子,不喜与生人相处,所以对萧婵十二分排斥顾世陵,并没有放在心上。
有时候大家还得薄责萧婵几句,责她有错,错在对救命恩人不该如此无礼,应当以礼相待。
现在看来,原来错的不是三尺蒙童的萧婵,而是处事精明的大人。
顾世陵偏头再笑,直搭直说道:“错不在她。错在我是薛伯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