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桂想起这一心为女儿的女人,梦中她心中也是悽苦的。
女儿死在新婚夜,傅家不愿收,圣上不愿承认,深恐女儿成了一世孤魂。
今日一听见墨云汉肯收留傅锦的牌位,便早早在府前等着道谢。
沐桂趴在墙头看去,女人容顏明显苍老许多,看见女人跪在地上朝墨云汉叩拜三礼,泪水不由自主一颗颗往下坠⋯
墨云汉立即令人扶起傅锦的母亲,并且一再保证傅锦能一辈子享有墨家香火。
墨云汉接过旨意后供于桌案,转身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沐桂,淡然啟唇:「傅锦,生是傅家人,死是墨家魂。」
沐桂上前一步,紧紧揪着墨云汉衣袖,颤声反问:「那⋯沐桂呢?」
墨云汉指腹轻轻抚过沐桂下頷,轻声笑了,双眸如同沾上璀璨星光,「生是我墨云汉的人,死也是我墨云汉的魂。」
沐桂怔了怔,泪水潸然而下⋯哭,不是因为遇见疼宠自己的人,哭是因为这辈子就被困在这种地方。
墨云汉叹息,拂去沐桂脸上泪痕,「本王必不负你。」
沐桂只能含泪点头,心说:你若要负我,我又能如何?
墨云汉南征时,沐桂是被养在墨家别院内,穿身而过的伤尚需将养,身上已留疤不能再留馀患。
说是如此好听,明为养伤实为监禁!
沐桂知晓,若要逃只能趁此时,可她伸手摸了摸衣裳,钱袋是空的。又伸手摸着头上,一样簪子、发饰都没有,素净的可以当尼姑了!
怎么跑?
沐桂时常站在桂花树下,听着婢女、奴僕诉说着十九王爷如何精心养护这处桂花林,每到八月都会来此住上一段时日,偶尔望着桂花林、偶尔在林间煮茶。
每每听得沐桂热泪盈眶,你怀念你的傅锦,没事说给我听做什么!大家只是刚好同名傅锦而已!
三年中,沐桂试想过无数逃跑计画、策划过许多逃走路线,最后她悲催的发现,你妈的,墨家别院内别说麻雀了,就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里每一个下人、婢女都身怀武功、绝技。
自己要敢跑肯定死在当场!
沐桂就曾见识过身边的婢女如何演绎东方不败的绣花针⋯
「你练过葵花宝典吗?你其实是男儿身吧?」沐桂问着一针要人命的婢女。
婢女笑了笑,抬手遮住鼻唇,轻声开口:「姑娘别说笑了,奴家真是女儿身,况且,奴家不识什么葵花宝典,只是喜欢刺绣而已。」
沐桂悚然点头,眼前的人都被刺成马蜂窝了还说只是喜欢刺绣而已⋯
「下回,能刺出山河图吗?」
婢女点头:「姑娘若喜欢,下回的刺客奴家就如此示范。」
沐桂眨了眨眼,心说:姑娘,你是哪根筋不正常?我是让你在布料或屏风上刺绣,你却想要在人身上刺?
这是妥妥的威胁吧!是吧!
咱惹不起呀!
十九王爷府中的婢女僕人都如此利害了,她还有命跑吗?
既然没法跑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墨云汉不是喜欢傅锦吗?没关係,在他眼中沐桂就是傅锦,那为了活命,她就成为变成沐桂的傅锦又何妨?
努力学习傅锦的一切,直至墨云汉归来。
沐桂婷婷嫋嫋站在桂花树下,执手摘桂花,恍然不知墨云汉归来,笑着和婢女说话。
「我一定要亲手做一盘桂花凉糕,让胜利归来的十九王爷嚐嚐。」
墨云汉负手站在树下,清冷的双眸注视着沐桂,听见沐桂如此话语,双眸顿时炙热如烫人的火光,他踏步向前来到沐桂身边,接过她手上的桂花,沉声低语:「凉糕你吃,本王喝酒。」
今晚,他要喝一罈尘封三年的沐桂酒!
一夜恩夫妻百日恩,沐桂扶着腰感叹,男人果然上床就是禽兽!
那一夜,墨云汉一次次吻过自己后背上的伤,一遍遍抚着前头的疤,嘴上说着对不住身下狂猛迈进,根本就看不出来他的歉意在哪。
既然自己怂了只能从到底,沐桂又被墨云汉接回十九王府中,过着一个怂包的憋屈日子。
若要说假意迎欢?沐桂觉得也不恰当,至少,墨云汉那人身边无妻无妾的,倒也不是他洁身自好,而是圣上都没有儿子,他一个十九王爷若搞出一个儿子,那他这个仰人鼻息的十九王爷也该下台一鞠躬了。
为此,沐桂没少喝避子汤。
喝到都快摔碗了!
尼玛的,再喝下去以后就真的不用生了。那她老了要靠谁?
因为不想常喝避子汤,沐桂不敢太作,勾引了墨云汉又不能生,那勾引来做啥?
真爱?
笑死,要真爱她早就可以海阔天空自由逍遥了,怎会用沐桂这名字苟且偷生这么多年!
墨云汉大约也能猜到沐桂的想法,故而他总是在事后,等沐桂睡着后才轻声在她耳边呢喃:「再等等,他就快不行了。」
药,只能一点一滴的下,让他那位老大哥感觉不到身子的逐渐破败,最后,因为无子只能含恨而终。
老不休的为了生子竟然明目张胆的和自己抢妻子,当初是自己先看上傅锦,也曾表明要等傅锦十六岁生日过了请圣上下旨赐婚。
他呢?圣旨是下了,婚也赐了,新郎却不是自己!
这口气、这股仇,他墨云汉怎能嚥下!
南蛮不是异动吗?他就让人指引南蛮人入宫,扰乱大婚也行,反正最终目的就是要抢走傅锦。
洞房花烛夜,新后被人掳走,十九王爷隔天才找回来,看圣上怎能下嘴!
到时自己再请旨,愿负责迎娶傅锦,圣上不准也得准。
岂料,南蛮人果然蛮横,临走前非要给傅锦补上一刀,不过如此也好,傅锦死了,死在世人眼前。
沐桂活着,只能活在自己眼前,还活出了傅锦的身姿。
近日,沐桂总觉得奇怪,这都快一个多月了,墨云汉怎么没让自己喝避子汤?莫非圣上真的快要死了?
果不其然,三更,子时,下人在窗外低语:「王爷,圣上宣您入宫。」
墨云汉起身,看着睡眼惺忪的沐桂,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背脊,让她接着睡。
走出房外吩咐婢女:「这几日王府不见客,加强守备,直至本王归来。」
「是。」婢女垂眸看着地上浅白月光应诺。
十九王爷深夜入宫的消息早早就被眾大臣收到消息,今夜京城中没几户人家能安眠。
除了整日嗜睡的沐桂外。
龙榻前,墨云汉垂头跪地。
「寡人的病⋯」圣上颤抖着手指向墨云汉。
「皇上,您这病太医们必当齐心协力医治,皇上千万别动怒呀!」
「皇兄若动怒了会如何?」低垂着头的墨云汉看着榻前明黄靴子问。
「这⋯怒急攻心,会喘不过气⋯」太医回答的很含蓄、隐晦。
喘不过气?
墨云汉起身走到榻前盯着圣上,「皇兄如何?」
圣上瞪着墨云汉,欲抬手指责却只能无力垂下手臂。
「竟是连手也举不起吗?」墨云汉摸着下頷思考片刻,笑语:「那药,皇兄服用过度了。」
壮阳药呀!是能让人在床上生龙活虎,可事后只会更加虚脱,而且再生不出孩子来。
这可是他专门为皇兄找来的药啊!
「大胆!」圣上就连怒喊大胆两字,竟也没啥气力,就连太医也愣了好半晌才知道圣上在骂人。
「臣弟倒也非大胆,而是皇兄一心求子,才会用如此狼虎之药。」换句话说,圣上是自己找死与他人何干。
朝中情势太医们也看得明白,兵权还在十九王爷手上握着,朝政也被王爷把持着,故而此刻他们一个个垂头不敢语。
墨云汉彷彿嫌刺激还不够多似的,他弯身对龙榻上的老男人低语:「当年的南蛮刺客是本王放进来的,傅锦也根本没死,她被臣弟养在别院中,夜夜承欢,如今也快为臣弟生个孩子了。」
是啊,沐桂有孕了,郎中亲口证实的,所以皇兄该死了!
老皇帝瞠大双眸彷彿难以置信,可却又心知肚明,墨云汉肯定会从中作梗、下暗手,只是没料到他竟对傅锦如此狂热。
圣上驾崩时,沐桂躺在墨云汉的房里睡得香甜,就连半夜墨云汉起身也无所觉。
反正这男人做事縝密,不让自己知道的还真什么都打听不到。
隔天,十九王府大门深锁,门内和其他大臣家中一样,白布、素稿悬掛府内,举国哭丧七日。
国不可一日无主,圣上无子唯有十九王爷一兄弟,故而十九王爷即刻登基为主。
墨云汉登基大典上,颁布皇后还是傅锦的名,后位形同虚悬。
沐桂看着一身皇袍的墨云汉,双眸盈满不解、愤怒!
老娘都怀上你的孩子,你连个正宫位置也不肯给?
墨云汉抚过头如今是贵妃身分的沐桂,轻声呢喃:「傅锦走过的路,寡人不会让你再走一遭,况且,曾经她身上红艷的喜服、后冠模样都是扎在寡人心上一辈子的刺,而你只能是寡人宠在心底的桂花。」
傅锦是傅家的傅锦,沐桂只能是墨云汉的沐桂。
沐桂,慕桂,同人非同命,当如是。
沐桂听完只能垂眸潸然泪下。
都说了,此傅锦非傅锦,你怎么非要搞错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