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烬中拥抱你

被短刃划伤的罌粟没有徐无鬼的爱情世界(2 / 2)

石允芯用力直视我的双眼,彷彿在宣示她的至高爱情主权。

三小时的课程结束之后,她带着怒气坐上了我的车子,把一隻北极熊玩偶放在面前。

「现在你不是老师,我也不是学生,这是两个女人的对决,可以吗?」

我没有怯战的理由:「正合我意,但你算是女人吗?」

「和他做过爱就算。」石允芯理直气壮地应答。

我发出轻蔑的笑声:「你可以达到几次?一次、两次?我至少五次高潮呢。他会主动吻我,亲手解下我的内衣,然后吻遍全身,一次又一次…」

「我…」

「努力的差距显而易见,何况我还有这个。」我掏出了汤泳淼家中大门的晶片感应卡。

「这个我也有。」石允芯急忙掏出卡片接战。

我故意对她做出嫵媚的笑容:「是他主动给你,还是你抢来的?密码呢?是德文的『爱』加上我的生日。」

「气死我了!」她把感应卡用力丢进包包之内。「这个是小泳为我戴上的。」石允芯挤出笑顏,拎起一条银色罌粟项鍊。

「他说已经无花可赠你,所以才给你那条项鍊,但是小泳把心中的希望之花送给我,为我而心花怒放,而且还有那个。」我指着后座上的黑色运动外套。「他为我披上了外套,使我不再感到寒冷。」

愤慨的石允芯忍住想敲碎车窗的衝动而不发一语。

我顺势再挥出一拳:「小泳曾经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对你说『我爱你』吗?」

「啊?这…」

「他愿意为我而死,愿意焚烧自己直到生命尽头,你呢?只有冰冷的”oceans”吧?」我按下音响播放键,”oceans”的旋律如海浪般冲向不堪一击的石允芯。

「太过分了,郑亘荷你这个荡…你这个女人彷彿全身上下的釦子都掉了一样。」

石允芯引用了日本「子宫作家」瀨户内寂听写在《花芯》之中的句子。

「没错,我就是不折不扣的荡妇,你不知道他喜欢淫荡的女人吗?难怪你得不到他的爱,他爱的是我。你根本没有一项赢过我,凭什么一直黏在小泳身边,不断为他带来困扰。」

「简直欺人太甚,郑亘荷,你忘了自己是老师吗?」她的右手狠力敲了车椅。

「这位可爱的女孩,你刚才不是要我拋下这个身分?就算是老师,难道不能接受及拥有真诚的爱?或是你的自尊心作祟,没办法接受汤泳淼不爱你的事实?」

石允芯语气哽咽说:「他…他一定会爱我。」

「请不要用未来式。」因为他已经没有未来可言,我忍住心中的悲痛。「他没办法爱你,请认清现实的残酷,而且不要使用你无法掌握的同情心与好胜心。」

「郑亘荷,你知道他快…」已经被气哭的石允芯没有把最后的真实给说出口。「他快完全爱上我了,总之请你不要抢我的男友,可以快点离开他吗?」

「你简直就是狗吠火车,完全自不量力。小泳需要的是我,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现在起请你离开他,越远越好,我想他已不止说过一次,为什么你就无法明白?」

石允芯语气哽咽:「郑亘荷,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们无法赶走我,我愿意付出一切。」

「我也会让你明白我和他之间的爱,即使焚尽我们的未来,也会让你看见最美的爱。」

「真是气死我了!这是他本週的作业,汤泳淼要我不准偷看。」

石允芯丢出一个牛皮纸袋后拿起北极熊娃娃,用力甩上车门离去,随即泪如雨下。

那把刀刃必须先刺伤石允芯,才能成全汤泳淼的心愿,这只是第一刀而已。

我故意用利刃划伤了单纯天真的她。

「对不起,允芯。」

我闭上双眼后对脑中的允芯残像述说。

幸福,就像抽取式面纸,不知不觉中就会被抽光,自己认为理所当然而难以察觉。被抽出的面纸多半用在擦拭生活上的骯脏,而非生命中喜悦时所落下的眼泪。

尽快离开小泳对你而言是正确决定,也是他的愿望之一,继续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更为不安与愧疚,你终将伤痕累累,即便经过好长好长的时间也未必能復原─你已不再是法兰德斯的罌粟。

我和小泳都不愿见到你变成断折羽翼的天使,你的翅膀是多么洁白美丽,头顶上的青空正等着你展翅翱翔,而不是偷偷掉泪面对冷冰冰的急冻海洋。

允芯,别再哭泣,把幸福的面纸用在喜极而泣之上。

你忘了小泳最喜欢看见你的可爱笑靨吗?

请再次穿上那最美丽的衣裳,为他舞出谢幕曲。

我和他的内心都缺少庄子笔下的「徐无鬼」,没有办法对自己的爱情说出最真实的话语及感受,许多时候必须要偽装自己,努力掩饰心中悸动,在眾人注视下演出他们想要的剧本甚或不为所动,我和他既勇敢又胆小,失望至极的徐无鬼,早已再一次遁入自己的空谷之中,不再期待真实的爱情跫音。

我在brettanderson轻声吟唱的”oceans”中,啟动了前往阿刻戎河的船隻,冥界之河永远不会结冰,我代替运送幽魂的卡戎慢慢地在河面划着木桨。

「小泳,你愿意坐上来吗?一旦坐了上来,就只有一个终点站,无处可去。」

「每年有55,987,200条生命消逝于世上,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位而已。我们从一开始不就注定无处可逃?谢谢小亘明知道我对你很残忍,却愿意送我最后一程。」

汤泳淼内心的无声低鸣宛若冥河之水,缓缓流入我的心中。

声无哀乐?此际,那听不见的冥河流水声是如此悲痛凄绝。

我难过地落下眼泪,独自前进在既定轨道之上,耳边有着无尽浪潮声夹杂他曾说过的:「小亘,我爱你。」

阿刻戎河的河水无声无息填满整个车内空间,没有一丝缝隙。

「真是气死我了,郑亘荷这个骚…抢我男人,还骂我是狗!」泪眼婆娑的石允芯在回到宿舍后痛哭失声。

「允芯,别哭了。」沉依婷十分不捨眼前的好姊妹受到欺凌。「我来帮你报仇。」

「依婷,你想…」石允芯努力止住眼泪。「千万不要那样做,我才没有那么脆弱,我会勇敢捍卫自己的爱情。」

「你真的和那个人在交往?」

「嗯,他就是见证者。」石允芯把北极熊tommy抱在怀中。

「他值得吗?为什么会选择雨男?」

「依婷,这根本没有值不值得的问题,况且不是我选了他,而是雨男和死神一起指名我,重点是我现在爱上他了。」

沉依婷满腹疑惑说:「死神?为什么不是爱神?」

「因为爱神都是笨蛋,西方的丘比特会射错箭,另外一位是哲学家康德,但是身为爱神却一辈子没谈过恋爱,甚至不曾踏出过家乡哥尼斯堡一步,怎么会成功呢?印度教的爱神伽摩更惨,自己想帮助雪山神女,反而被湿婆的火眼烧成连灰都没有,从此变成无形,也就是『伽摩』的意思。依婷,你看看,不是会搞错就是经验值为零,甚至是好心反而被火亲,这些爱神一个比一个还笨!至于死神嘛…祂几乎没有失手过,所以想挑战我这位奇蹟女孩,是否可以有个完美的死亡之恋。」

梨花带雨的石允芯吐出心中的积鬱闷气,沉依婷反而听得一头雾水。

「依婷,谢谢你。总之以后你就会明白了,可是要等五十年之后。」

「这么久?说不定我都不在了。」

「不会的,你和tommy、倪馨都会是见证者而且长命百岁。」

话一说完,石允芯急急忙忙收拾自己的衣物、化妆保养品等等,并且带上了北极熊tommy。

「允芯,你要去哪里?」

「往前走,如果不往前走,哪里都到不了。」

沉依婷感觉眼前闺密似乎被亘荷老师给附身,不停说出富有哲理又难懂的话语。

「你现在要去找他?你们住在一起了?」

「我一直住在他心中呀!」

「那要记得戴上这个哟!」沉依婷从自己的名牌化妆包中取出一枚像奶精盒包装的保险套。

「不用啦,现在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啥?」

石允芯拖着银色行李箱步出宿舍,留下满脸错愕的沉依婷。

「这是真爱的力量还是一种鲁莽?」

沉依婷露出苦笑之后,赶紧拨通电话给新男友,享受徜徉在爱河之中的美好,他们打算在週末一起去赏枫,并且用光化妆包内的所有「奶精盒」。

为了长期抗战,石允芯打算暂时住在汤泳淼的房间。如此一来,他也很难再用激将法把自己给撵走。

「嘿咻!真是累死本小姐,为什么大家准备度过愉快週末时,我却要像搬家似的,忙东忙西,等一下还得帮他准备好换洗衣物,医生说週一才能出院。」当她自言自语用感应卡打开大门,把自己银色行李箱拖进房子里时,石允芯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一位银发苍苍,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坐在客厅沙发上,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啊!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小姐,这个问题才是我的疑惑,这里是我家。」

「你家?啊…你是雨男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