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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睿抿了口茶,靠在暖榻上,好不惬意。眯着眼看着对面淌眼抹泪的钱夫人,好一会儿才道,“姨妈,听了这半日,我大概其算是明白了,我说说,您听听,看看对不对?”
钱夫人只管悲戚,齐天睿俯身,双肘支在炕桌上,娓娓道来,“首先,是谭沐秋那个下贱的戏子想尽办法勾引我表妹,表妹文儿年幼无知,被他迷惑,辨不清东南西北?”
“唉,”钱夫人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文儿,打小儿就认死理,人又单纯,哪里经得那戏子的勾引。”
“嗯,姨妈说的极是,”齐天睿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接着道,“谭沐秋老谋深算,一心想把文怡勾搭到手,好作这堂堂县丞府的乘龙快婿,可戏子下贱,风流成性,遂另一只手又顺带勾搭了莞初,只是那宁家门庭不过是个平平的员外家,她又嫁了人,这又是所为何来呢?”
“哼,”钱夫人冷笑,“通奸还有什么所为何来?”
“哦,”齐天睿撇撇嘴,“这倒也是,男女私情哪来的道理可讲。那这谭沐秋,就是这么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来回周旋,不过,他最终的目的还是想要我表妹。您说是不是,姨妈?”
“可不就是!”想起文怡那茶饭不思,魔怔似的样子,钱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这么些日子,勾搭得孩子实在是……”
“嗯嗯,”齐天睿忙点头,“表妹痴心一片,被他勾搭的太苦。而后端阳节宴来到齐府,又央求我请了谭沐秋来,实则二人也是有意想要见面,怎奈我不识相给请到了我房里,这又正中了莞初下怀。莞初是个鬼狐狸精,一眼就隔着山墙和院门看出了谭沐秋与我表妹两人心心相印,于是怀恨在心。可是如此?”
“正是!她两个头一次见,这才几日,哪来的深仇大恨?这女人的醋性一起,可怜我的文儿便……”
“嗯,所以,莞初因妒生恨,给谭沐秋一封信,又给表妹一封信,设计让他两个在山林相见,为的就是让谭沐秋污了表妹名节?”
一闻此言,钱夫人又落泪,“可怜你那妹妹年少无知,若非你姨丈及时赶到……”
“多亏了姨丈啊。”齐天睿眉目深思,言语之中皆是心有余悸的感慨,“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谭沐秋接的是莞初的信,信中究竟有没有提要他糟蹋表妹呢?若是没有,那谭沐秋去山林中是想见莞初还是想见文怡?若是想见莞初,去了发现是文怡,他是临时起意要糟蹋?山林小屋,淫念难持,就让那窥视县丞府的大计彻底功亏一篑?若是信中指明了要他糟蹋表妹,近而立之年的人,为了一个私通的女人去糟蹋一个想娶的女人,他这是傻了还是疯了?”
“他是……”钱夫人听着,蹙了眉,原本清清楚楚的道理,怎么此刻倒这么别扭,眨了眨眼,还是酸涩,口中有些打壳儿……
“再说我表妹,风华正茂,又心思单纯,她嫂嫂约了要带她出去逛一日,却是出门就分手只跟我走了,又莫名其妙另给了她一封信,要她去山中相见。妹妹就不觉得纳闷儿,姑嫂二人为何要跑到山上去见面?哦,”齐天睿挠挠头,“表妹单纯,哪里想得明白这个?她就是完全信赖嫂嫂,一心去见嫂嫂的,结果一去,天哪!竟然是自己痴迷的那个死戏子在!一脸淫相,分明就是想糟蹋她!表妹定是不能从啊,想跑,可是哪里跑得了,那死戏子是武行出身,一身的好武艺,太了不得了!表妹跑不了了……”
说书一般,齐天睿声情并茂,看得钱夫人随着入戏,一字一句似是跟着,合情合理,分明他言语是褒扬文怡,可这话听着怎的又觉哪里不对……
看钱夫人那一脸懵懂的样子,齐天睿身子前倾,笑了,柔声道,“姨妈,那信上约的是酉时,我姨丈发现时已然过了戌时,待赶到山上,至少又是个半个时辰,这么长时间,我问问,那谭沐秋,他得逞了没有?”
“那个畜生!自是没有!!”事关女儿清白,钱夫人想也没想厉声回道。
“那这谭沐秋是在干嘛?还是男人不是啊?”齐天睿好是不解,“莞初给他的信,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糟蹋,他不但没糟蹋还惹得表妹哭兮兮的。嘶,”说着,齐天睿吸了口气,若有所思,“那表妹这哭……是为的没被糟蹋,还是被糟蹋?”
“齐天睿!!”钱夫人终于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羞辱之中一巴掌抬起来,眼前的脸庞依然笑意吟吟地看着她,见那巴掌抬起还往她跟前儿凑了凑,钱夫人牙都快咬碎了也不敢打下去,只能重重甩在桌上,震的茶碗噼里啪啦的,“混账小子!你一天在外头不正经,竟然敢拿着污言浊语来糟践你妹妹……”
“姨妈,”齐天睿懒懒地起身,“往后讲故事的时候,您先大概其编通顺,因为我吧,听故事最爱较个真儿。不急,您慢慢儿想,看看我的故事跟您的故事哪个说起来更顺嘴。我往后头瞧瞧我姨丈去,谭沐秋这个死戏子,我得跟我姨丈好好儿说说。”
……
钱仰荀端坐在太师椅中,一脑门子的官司,眉头再也展不开,看着齐天睿在对面只管品着他的好茶,一副模样气定神闲,想着他将才的话,胸口闷着的一口死血更觉难忍,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这谭沐秋不是一般的戏子,我还惹不得了?”
“哎,”齐天睿摆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啊。是您老非问,他在哪个戏班唱戏,我才说的。您和姨妈难得听戏,不知道,我就知道多少,说多少。”
“哼,”钱仰荀冷笑,“他就是再名震四海,也是个戏子!拐人良家女儿,没有王法了不成?”
“嗯嗯,姨丈说的极是。凭他是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齐天睿恭敬道,“那姨丈您打算关他多久?”
钱仰荀闻言长长吁了口气,“总要这事情有个解决才好。文儿心思倔,若是能说得通,明了事理,我即刻就把那谭沐秋投入狱中,哼,即便不能够,也绝不会让他全须全尾地走出我钱府!往后还想唱戏祸害人,他休想!若是文儿实在是……”说着,老声儿不觉就低沉,“那……我只能先应下,权宜之计;隐姓埋名,风波过后,再做计较。”
“姨丈不愧是阜济县不倒的当家人,果然老谋深算。”齐天睿说着,钦佩地竖起大拇指。而后,轻轻蹙了蹙眉,“不过姨丈,明儿在金陵有谭老板一场戏,他要是误了,人们会不会起疑?”
“疑什么?”钱仰荀不以为然,“一场戏而已,按你说的他是班主,一日在外行事不归,还能塌了天不成?手下角儿多了,随便哪个不能应场?”
“姨丈虑得极是。我怎么就想不到。”齐天睿点点头,不觉又撇撇嘴,“只是我这票可真是白弄了来。”
“一张戏票而已!”钱仰荀不耐,“你还差这几个钱?”
“钱倒不差,东西难得啊,如今在金陵城,一千两银子一张,你看你买得着不?”
“什么??”钱仰荀惊讶,“一千两??他是唱金子还是唱银子,这么贵?”
齐天睿笑,“他金贵什么?谁稀罕他?金贵的是明儿的客。”
“哦?”钱仰荀不觉也起了兴致,“什么客这么金贵?”
齐天睿款款道,“想来姨丈也是官场中人,不知可知道兵部侍郎褚安哲褚大人?”
“这怎么能不知道?”钱仰荀直起了身,惊道,“那是内阁总领褚阁老之子!”
“嗯,”齐天睿点点头,“我听人说这位褚大人与谭沐秋是挚交,至于他们如何相识,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每次褚大人来江南,不论公干还是私访,最先来的就是金陵,包场与乐园,捧的就是谭老板的戏。谭老板与挚友相会,也总会一人反串多角儿,据说明儿是老生场,《空城计》。半个多月,金陵城就炸了,谭老板是武生,可他唱功了得,能来一场老生戏,多少难得。可偏偏的,褚大人一来,与乐园就不卖票,只送票。我说一千两都是少的,你有银子没地儿买去!”
钱仰荀只觉头顶冒了个泉眼儿,听得热,汗都往外冒……
“实则吧,”齐天睿毫不知觉,一副买卖人不懂官场的模样,“看什么戏?我看那些达官贵人都是去看褚大人的。今年比往年动静都大,您知道是为何么?”
“为,为何?”
“因为这次不是褚大人出行,是大人陪着一位王爷。”
“王爷??哪位王爷??”
“说是什么肃亲王。姨丈,您听说过么?我听说当年肃亲王衍州一战,一家一百三十六口被灭,只留下一位遗腹嫡孙袭爵,就是京城那位有名的小霸王,叫什么,季,季……”
“……季景同。”
“哦,对,就是他。”齐天睿一抬眼,看着那老脸皱着眉,汗珠子挣了一额头,惊讶,“姨丈,你怎么了?”
钱仰荀腾地起身,“天睿!这谭沐秋不能再关了!”
齐天睿嘴角一丝阴笑,“不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