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春

谢池春 第32节(2 / 2)

那些痛苦的记忆,还不都是韩玠造成的?他如何分担!

谢璇猛然伸手,想要推开韩玠。韩玠却像是入魔了似的,手臂死死的箍成了铁桶,虽然不会拘得她难受,却叫她根本无从逃离。

“璇璇,璇璇。”他哑声叫她的名字,仿佛有千言万语承载在这个称呼里,声音渐渐添了悲涩。历经千辛万苦才能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即便被她恨、被她怨,他也不想退开半点。甚至荒唐又疯狂的觉得,应该就此将她打横抱起,立马抢回去当他的妻子。

她不喜欢靖宁侯府,那就远离那座府邸,自寻去处。

她怨恨着前世的孤独和委屈,那就慢慢的补偿,四年里欠下的债,他可以用一辈子偿还。

只是,他愿意付出全部,她愿意要他的一辈子吗?

有温热的泪落下,滴在谢璇的脸颊,慢慢的滑落。

谢璇瞪大了眼睛逼回眼中的泪意,手指触及那温热的泪珠时,忍不住仰头——玉玠哥哥竟然……哭了么?

四目相对,韩玠自下而上的瞧着谢璇半仰起来的脸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湿润,睫毛眼角藏有泪花,她却固执的不肯叫半滴眼泪落下。幼嫩的唇瓣上有浅浅的咬痕,可见刚才她忍得有多么用力。

韩玠忍不住低头,在谢璇唇上轻轻一吻,温软又苦涩。

“璇璇,给我赎罪的机会好不好。”韩玠眸中波涛翻滚,手臂揽在她腰间,几乎是想将她嵌进身体里。他在外是凶神恶煞的青衣卫,在她跟前一向保持着大哥哥的风度,背脊总是挺得笔直,仿佛世间没什么事情能将他压弯。然而此时,他的眉眼声音里尽是苦涩,甚至带着一点哀求的口吻,“怎么对我都好,别离开我。”

如同蛊惑的声音落入耳中,谢璇险些被他哄得心软。

可如果三言两语就能开释所有的心结,世间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含怨执念?

也许有一天,她能暂释对韩玠的心结。可是韩夫人那里,却是永远都不想再经历的噩梦。

谢璇忽然一笑,笑意未达眼底,便如自嘲一般。

“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哪怕孤独终老,也不想再嫁入韩家。”谢璇挪开目光,有点害怕自己会沉溺在韩玠的目光里,声音微微颤抖,“有些事已成事实,哪怕回到过去重来一遍,也没法磨灭曾留下的印记。就像伤口虽然会愈合,却会永远有疤痕留存一样,只要我还记得那些事,便永远不会抹去。玉玠哥哥,你那么聪明,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韩玠的拳头紧紧攥着,他何尝不明白?

只是执念已成,再多的道理也只是空话而已。否则人人皆是勘破一切的慧者,又哪会有那么多辗转苦涩?

他扶着谢璇的脸颊,道:“再多的道理都没用,我只知道,我爱你。”

“可我不想爱你了。逆风执炬,终有烧手之患,我害怕烧手,也不想再耗费心力。那些事是在自损,我没那个力气。”谢璇摇头,趁着韩玠松开劲道的时候逃离他的桎梏,迅速的往门口走去。

小姑娘的背影消失在珠帘之后,韩玠恍然回神,连忙追出去,一跃下了楼梯,在前面等她。

谢璇被韩玠送到岳氏身边的时候已近子夜,因为戳破了前世的事情,谢璇浑身都像是裹了一层薄冰,对待韩玠的态度稍稍有些尴尬——他曾是她的夫君,两人同床共枕、颠鸾倒凤,熟悉彼此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可他又是她此生极力想要避开的男人,夹杂着那些爱恨,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应对。

街上依旧熙攘热闹,大有闹到凌晨的架势,韩玠的目光在谢璇身上黏了一路,这时候终于挪开,朝岳氏歉然道:“侄儿一时任性,带着璇璇去吃了点夜宵,叫夫人担心了。”

“说哪里的话,你帮着照顾璇璇,我该感激才是。”岳氏上下将韩玠打量着,笑着看向韩夫人,“玉玠如今是越来越稳重了,上回你提的那位姑娘,有信儿了么?”

“能有什么信儿。”韩夫人没好气的瞪了韩玠一眼,“儿大不由娘,我是真没辙了。”

岳氏便是圆场,“男子汉有主见也是好事,他这般人品,着实是不必担心的。”便也不再继续这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招呼着府上的姑娘们,要就此告辞,各自乘车回去。

众人玩得尽兴,自是无异议,只是韩采衣那里有些遗憾,今晚只顾追着唐灵钧瞧热闹了,倒是没怎么好好跟谢璇玩,于是约定下次——“二月初一的时候是今年的第一次谢池文社,璇璇,你可一定要去!”

“好啊。”谢璇对文社挺有热情,当然答应。

到得恒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外头虽然通宵达旦的热闹,这府里毕竟还住着老太爷和老夫人,虽然灯笼依旧在暗夜里流光溢彩,阖府上下却已十分安静了。

谢珺和谢璇回到棠梨院的时候,院子里只有灯笼安安静静的亮着,除了几个值夜的婆子,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姐妹俩玩了一夜,各自疲累,谢珺指着正屋问了状况,那婆子便道:“夫人已经睡下了,吩咐给两位姑娘掌灯,请姑娘们早些歇着。”

“老爷呢?”

婆子摇头道:“倒是没见老爷回来。”

姐妹俩诧异的对视一眼,各自回屋。

一整夜的迷离颠倒,梦里光怪陆离,前世今生的记忆夹杂,清晨醒来的时候,谢璇还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好在昨晚玩闹得晚了,照例十六的清晨可以多赖会儿床,谢璇便抱紧了被子继续昏睡,芳洲等人也不敢打搅,一直到谢珺走进来,才将谢璇拖出梦境——

“怎么还在睡呢?这都什么时辰了。”谢珺坐在她榻边,眼含无奈。

谢璇半睁着眼睛,瞧见屋里暗暗的,便道:“怕是还早吧,太阳还没上来呢。”

“你要等太阳,睡一天也等不到,外头天阴着呢。”谢珺捧着谢璇的脸一阵揉捏,将她的睡意驱逐得干干净净后,就把芳洲叫进来服侍谢璇穿衣。

谢璇在姐姐面前只能任由捏圆搓扁,待得衣衫严整,坐在妆台前打扮的时候,才想起来问她,“外头好安静啊,姐姐一大早过来,难道是有什么事?”

“我刚才去正屋里问安,爹不在。”谢珺就坐在谢璇的身后,取过芳洲手里的梳子帮妹妹梳理头发,徐徐道:“问了院里的婆子,说是他一夜未归,而外书房里面的妈妈今早送东西过来,说是也没见他。”

“那他就是一夜未归?”谢璇诧异。

谢珺点头,“你猜他会去哪?”

“姐姐怕已猜到了吧?”谢璇含笑,透过梳妆镜,看到谢珺点了点头。那一日在陶府见过陶氏之后,谢珺最初情绪还有些起伏,到如今也渐渐平和了。兴许是备嫁日久,渐渐发现自己快要离开谢府,也是为弟弟妹妹未来的处境担忧。

谢璇对着镜中的谢珺一笑,“姐姐总算肯看开了?”

“跟看开无关,我不关心她,只是关心你们而已。”

正月十六的清晨,空气中还是带着薄寒,迥异于城里的热闹氛围,玄妙观外如今却是清幽无扰,除了几声鸟雀啼鸣,便只有风声入耳。

寒凉的晨风掠过皮肤,谢缜不知寒冷似的站着,如同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