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透析还是手术,所需要的治疗费都不低,蒋随把钱借给了他,就只能问父母讨要零花钱,那么蒋随的父母必然会知道段志宏住院的事情,再往下,就会牵扯出他贩毒吸毒的经历。
他想,就算是再开明的父母,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毒贩的孩子走得亲近,为一个毒贩垫付几万甚至数十万的医药费。
他不想蒋随因为他而和自己的父母闹矛盾,更不想让蒋随的父母觉得他是个没用的软蛋。
说到底,他还是没能完全放弃蒋随。
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开得了口?
“不说话我挂了。”
蒋随的声音闷闷的,段灼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顺从地应了一声:“那就先挂了吧。”
第一次,他们的电话没有以一声愉快的“再见”作为收尾。
下午三点多,最终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段灼拿着片子赶去医生办公室。
与之前的预判无差,段志宏患的确实是尿毒症,且已经发展到中期。
五十多岁的医师两鬓斑白,他皱着眉头对段灼说:“我之前看他身上有很多抓出来的瘢痕,冒昧地问一句,你父亲以前是不是有过吸毒史?”
段灼点点头。
“毒品对肾脏的危害是比较大的,我这边也见过不少吸毒患者因为无法戒毒,导致慢性肾功能衰竭的。”
段灼吓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的意思是,他还在吸毒吗?”
“这倒没有,”医生说,“我只是推导一下他发病的原因。”
段灼松一口气。
医生推了推眼镜:“他这个情况的话已经挺危急了,我们这边没办法给他做透析,所以建议你联络家人,把他转到市里的三甲医院去做。”
段灼攥了攥手中的报告单,往后退了几步:“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医院的走廊没有开灯,狭长而昏暗,段灼走了几步,碰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大爷从电梯走出来,他的脊背弯的像一把拉到底的弓,发颤的右手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段灼走上前去扶了他一把,大爷立刻笑着夸他懂事,又自顾自地聊起家长里短,埋怨自己的儿子白养了。
段灼安静听着,心中有愧,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孝顺的好儿子,在得知段志宏需要一大笔治疗费的时候,他也犹豫过,只是道德感让他没办法对生命视而不见罢了。
作出决定是一瞬间的事情,剩下的就只能尽力而为。
段灼坐在病床前,拆开一份刚到的外卖,递给段志宏说:“医生说这边没法做透析,咱们得转院。我已经上网查好了,南城一院是三甲的,离我们学校又很近,我可以随时过去看你。”
段志宏呆滞地盯了他一会儿。
“有没有说多少钱?”
“这你就别操心了。”段灼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到他手中,“你先在这安心养一阵,我很快把你一起接过去。”
段灼当晚回了南城,却没有回去学校,而是破天荒地在外边的酒店住了一夜。
蒋随之所以知道这个事情,是因为段灼的平板没有带走,软件通知同步到了平板的首页。
他在和程子遥打闹的时候无意间触亮了它的屏幕,一条退房成功的记录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七八快捷酒店。”程子遥解了平板的密码锁,歪着脑袋读信息,“就定了四小时啊,够睡吗这……衣服刚脱就得……”
他读到这,整个人忽然像炮仗一样炸开了:“阿灼在外边跟人开房了!他开房了!”
蒋随被程子遥握住了双臂,晃得头晕目眩,推开道:“怎么可能,他肯定是因为回来得晚了,怕阿姨不给开门就住外边了。”
程子遥又留意到这条信息的推送时间为早晨七点,也就是说,在白天这十二个小时里,段灼一直在南城,却没有回校上课。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程子遥又翻了翻app里的其他通知,确认段灼是在昨晚凌晨抵达南城,之后再没有去其他地方。
“你说他大白天的,干啥去了?”
蒋随撅了撅嘴巴咕哝:“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昨晚那通电话挂断,蒋随就单方面地在跟段灼怄气。
他借给他钱,无非就是想表明一点——你是我完全信任的人,你也可以完全地信任我。
而段灼一次次拒绝他,让他感到挫败,也不断地令他回想起段灼站在路灯下向他道歉的那个夜晚。
那对憋得通红的眼睛望着他,好像在向他宣告,今后他们之间就没有真正的推心置腹,肝胆相照可言了。
蒋随昨晚一宿没睡好,断断续续的梦里,段灼的那对小梨涡出现了好几趟,但画面的最后,都是那声让人难安的“对不起”。
蒋随决定先把怄气的事情往边上放放,拨通了段灼的电话,贴到耳边。
等候音持续了许久,就在他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忽然通了。
嘈杂又混乱的音乐声如同突如其来的鞭炮在他耳边炸开,蒋随的眉头紧皱,不得不把听筒远离耳朵。
这充满节奏感的音乐带着明确的指向性,蒋随猜到一二,不悦道:“你在哪儿呢?”
“我……”
还不等段灼说完,电话里冒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三号桌的美女找你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