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天一愣:“崔十九,那不是莲花楼的掌柜?”
陆欢颜唇角带笑:“莲花楼庙小。”
方笑天看了她一眼,便点头应是。对于陆欢颜的话,他从不质疑,甚至连问都不会问。
福星茶楼是漕帮的生意,今日帮主驾临,自然从上到下个个精神抖擞。陆欢颜二人来到门口,早有小厮笑呵呵地迎上来,方笑天上前一步将帖子递了过去。那人打开瞧过,神色一凛,抬起头来打量二人。
陆欢颜神色淡淡,并不理会。方笑天却是挪了挪身体,挡住那人的视线,有些不悦地咳了一声,道:“怎么,漕帮就是如此待客的?”
那人听了连忙垂首道:“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带两位爷上楼去。”
正说这话,有人在里面听见动静走了出来,瞧见陆方二人,面上含笑对着方笑天拱手道:“方老弟,咱们又见面了!”竟是漕帮在通州三江船行的汪星野。
方笑天拱手道:“汪老板。”
汪星野又道:“这位公子是?”那日汪星野请陆欢颜,只等到了方笑天,是以并不认识。
方笑天道:“这位是我们清平阁的傅掌事,林姑娘自是不方便过来,便全权的委托了傅掌事。”这个名字也是一早商量好的,毕竟林姑娘这个身份早就和陆欢颜连上,已是不能再用。
汪星野连忙又拱手道:“失敬失敬,傅掌事,方老弟,帮主在三楼包间久候多时了,快随我来吧。”
陆欢颜微微点头,举步跟上。汪星野在通州时没有见到陆欢颜,那时黄彻和他离心,一心想着去劫林家的船,结果却被通州知府的人给捉了,又丧了命。当时便隐约觉着这林姑娘不一般,后来听说她是奔着庆国公府去的,果然就是庆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
既然身份已定,如今自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出现也是正常。
再瞧这位傅掌事,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神色倒是端凝稳重,该是见过大场面的,再加上脚下极轻,呼吸绵长。以漕帮的能耐,却是从未听说过清平阁有这么一号人物。汪星野心中暗暗琢磨,这清平阁明面上是做生意的,不仅勾连官家,随便派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掌事都这般深藏不露,也难怪帮主要亲自上京来见。
陆欢颜自然知道上楼这一路汪星野都在暗暗打量自己,却也不恼,仍旧淡着神色往上走。虽然经过一楼二楼,却连眼皮也不抬,这种时候,最是不能叫人小看了去。果然,走到一半,汪星野便收回了打量的眼光,低眉敛目愈发慎重起来。陆欢颜勾了勾唇角,一个汪星野而已,江落寒才是重头戏。
到了三楼的包间,汪星野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声音清润,极是动听。
陆欢颜随着汪星野进了门,方笑天却被拦在外头,只听汪星野带笑的声音:“方老弟,咱们多日不见,哥哥我备了好酒,咱们到旁边屋子里聊聊如何?”
方笑天看向陆欢颜,见她微微点头,便拱手退了出来。这边陆欢颜进了门,房门便被关上。她也不急,只静静地打量这个包间。果然是个不错的地方,陆欢颜心想,只是比莲花楼好像还是差了那么一点,要是叫她来弄,诶,怎么跑题了。
包间被分为了三个区域,中间是一张黄花梨的圆桌,围着四个圆凳,桌上是一套茶具。右手边放了一张琴台,上面是一张古琴,旁边燃着香。左手边靠窗的地方是是一张矮榻,一个人正斜靠在榻上,便是江落寒了。
房间里燃了灯烛,陆欢颜立在原地,静静地瞧着他。江落寒穿着一身大红的广袖长袍,长发松松地绾起,用一根木簪固定。却是不甚牢靠,不少的发丝散落下来,就那么垂在脸颊旁。
他眉目细长,便是睁着眼睛也带了几分迷离,鼻梁高挺,鼻尖却微微勾起,看上去俊俏又有心机。嘴唇很薄,微微抿着,似笑非笑的样子。
第一眼见到他,陆欢颜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个“日出东方,唯我不败”的形象。他是真的美,美得有些不真实。北堂曜也长得很好看,却是冷硬的男子气多一些,跟江落寒比起来,少了那一股妖冶魅惑的气质。
他见到陆欢颜进门,便起身从软塌上走过来,款款之姿堪谓之“尤物”二字。
陆欢颜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江帮主?”
江落寒走到黄花梨圆桌前,挑了个位置坐下,又对陆欢颜招手,道:“请坐。”
陆欢颜眸光微闪,不动声色地坐了过去。瞧着江落寒熟练地冲茶泡茶,便也静静地等着。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手上的皮肤细如凝脂,每个指甲都饱满圆润,好看的简直能要人命。
直到他一套流程做完,将一个汝窑的小茶盏递过来,陆欢颜才将目光从那双漂亮的手上收回,。将茶盏放在鼻尖嗅嗅,唇角微勾:“上等的老君眉,江帮主的于茶道一途造诣匪浅。”
“是吗?”江落寒微微笑着也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摇头叹道,“今日还是差了点火候。”
陆欢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面色淡淡地喝了茶,将茶杯拿在手中摩挲把玩。过了一会,才轻声道:“江帮主该知道我家小姐如今身份贵重,不便夜间出行会客。”
江落寒眉目不动,一只手拖着下巴看她:“哦?那么你又是哪位呢?”
陆欢颜放下茶杯,道:“在下傅宁安,是清平阁的管事。”
江落寒撅着嘴巴点头,一副软萌易推倒的样子,转了转眼珠道;“罢了,你家小姐也不容易,一个姑娘家管着这么大的生意,分外艰难吧?”
陆欢颜道:“好叫江帮主知道,之前是遇到点麻烦,不过都解决了。”
江落寒哈哈一笑起来,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匣,放在桌上用两根手指推到陆欢颜面前,道:“通州之事,是江某人御下不严之过。好在黄彻已然伏诛,我已经通令漕帮上下,革除黄彻漕帮身份,帮中不为其戴孝办丧。其同伙也都一并抓了起来,论罪处置。至于其家人,也都逐出本帮,世代不允再行与漕运有关之事。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代为转交陆小姐。”
陆欢颜看了一眼匣子:“小姐说了不再追究,如何处置都是漕帮的事,至于这个礼物,恐怕小姐不会收。江帮主收起来吧。”
江落寒却摇摇头:“你回去问问陆小姐,若是她确定不收再退回给我便是。”
陆欢颜挑眉:“江帮主什么意思?可是觉得傅某人不够资格说这话?”
江落寒一愣,勾唇笑道:“傅小弟一直这么喜欢胡思乱想吗?”
陆欢颜拿起匣子却并不打开,只道:“江帮主今日只是为了送礼吗?”
江落寒看了看窗外,起身来到窗前,一把将窗户推开,道:“下雨了。”
果然,淅淅沥沥的雨声传来,陆欢颜道:“若是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江落寒转身,倚在窗边,道:“我送你。”
从福星茶楼出来,江落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鲜红的骨伞,他先一步迈出门,撑开了骨伞回身望着陆欢颜身出一只手来。
陆欢颜呆了一瞬,没有理会那只微微伸直的手,侧身也出了门。有缘和采薇也跟了上来,只有方笑天还没有出来。
江落寒出门前便示意掌柜的去通知汪星野和方笑天,这会掌柜的还没有出来。
外面小雨细细密密地下着,江落寒撑着骨伞站到她身旁,轻声道:“漕帮北七省的船队码头,交由清平阁一同管理。待朝廷开海,清平阁的商品内陆销运,由漕帮承担。如何?”
陆欢颜微微一笑,果然重头戏在这了。江落寒打的是强强联合的主意,清平阁出海运回的东西,需要在大历各地分销运送,漕帮在这一点上则是得天独厚,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江帮主这是哪来的底气,我家小姐一定会答应?”
江落寒望着运河上被雨滴打碎的月光,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就是不答应,我又能如何。不过是个提议,陆小姐是有眼光有见识的人,自然知道江某说的,对咱们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