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氏没有抬头,重重哼了一声,沉声道:“今日若非梅姐儿昏迷不醒,又没人瞧见园子里的事,我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就去了松鹤堂。那三个小兔崽子在老太太跟前颠倒黑白,做出一副苦主的样子来,我当时还只是生气他们污蔑梅姐儿,如今才知道,他们竟然这样狠毒!再怎么说,梅姐也是他们的堂姐妹,竟然就容不下了?要我说,这根子就在大哥大嫂身上,他们容不下二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竟然对梅姐儿下手,好啊,好!我要是不给他们个好看的,我就不姓冉!”
同烟听了,有些奇怪地道:“奶奶准备做什么?如今姑娘没事了,咱们把这话给老太太说了,让老太太给姑娘做主不就好了?”
冉氏冷冷地看了同烟一眼,不屑道:“指望那个老虔婆?你想什么呢!今日扬哥儿的话漏洞百出,我不信她听不出来,可是她说什么了?她指望着她的大儿子给她养老送终,怎么会给梅姐儿做主!梅姐儿不过是个庶女,她会为了梅姐儿让大房不痛快?”
同烟心里并不是很认同冉氏的话,老太太对大房好,可是对二房也不差,左右都是她的亲儿子,疼起来也没见分出个彼此,奶奶想的未免太左。不过这话却打死也不能说,同烟咬咬牙,把规劝的话咽回肚子里,给冉氏沏了一杯茶,轻声道:“奶奶不要动气,老天保佑姑娘没事,那是咱们二房的福气托着呢。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奴婢觉得咱们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姑娘的福气就是您的福气,您顺顺气,身子气坏了可不值当。”
也难怪冉氏倚重同烟,这话算是说到她心里去了,陆听梅的福气最好不过就是能抬一抬身份,而陆听梅的身份跟她能否当上正妻有直接的关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冉氏眯起眼睛,叫同烟凑近道:“你找人回一趟承安伯府,跟我哥哥说我要见他。”
冉氏是承安伯府三房的嫡女,她哥哥冉青几年前进士及第,如今已是工部郎中,冉氏的父亲也做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是以她虽然是三房出来的女儿,却也自认有资格争一争陆平杭的正妻之位。不过冉氏的哥哥冉青可不是什么善茬,那份阴狠毒辣,同烟想起来就觉得有些汗毛倒竖。但是既然主子吩咐,也只有答应下来。
见同烟领命离开,冉氏阴沉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狞笑,大房不是宝贝那个小丫头么,我倒要看看她若是没了,你们怎么办?陆欢颜,你可别怪二婶,谁叫你哥哥们那么狠毒,你的娘那么讨厌呢,谁叫你挡了梅姐儿的路。除了你,梅姐儿就是国公府唯一的女孩,我就不信,我的女儿有了身份地位,不能有一个好前程!
冉氏在房里琢磨着报复大房,实际只是针对陆欢颜一个人的阴谋。大房这边谢氏自夏雨阁回来后就不有些痛快,她好心去亲自瞧瞧陆听梅,却被冉氏一通明里暗里的抢白奚落。虽然有心呛她几句,但想到陆听梅是那么个情况而且挽秋也在,自己好歹是长嫂,不好跟她计较,是以谢氏也没有说什么就回来了。
可是回来之后却是左思右想的怎么都觉得不痛快,她虽看着温婉,可骨子里最是逞尖要强的性子,受人言语奚落可是从来没法忍的。染香是谢氏的陪嫁丫鬟,刚才也一直全程跟着,不仅了解了事情全程,更是明白谢氏的性子。这会也是悄悄示意房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自己端起茶杯递给谢氏,笑道:“奶奶这是怎么了?刚在夏雨阁奶奶可是长嫂范儿拿的十足,怎么现在回来倒生了闷气呢?”
谢氏摇摇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叹道:“云荷那个人,越发地尖酸刻薄,真不知道她怎么成了这样,以前没觉得她这么面目可憎。”云荷是冉氏的闺名,谢氏自是这么叫习惯了。
染香忍不住“噗嗤”一乐,笑道:“奶奶说的可不就是二奶奶么,尖酸刻薄面目可憎,真是太对了!不过奴婢怎么不知道二奶奶以前不是这样的,奶奶忘了您嫁进来之前她还窥伺着大爷来着?”
谢氏挑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难为你还记得,不过我瞧着她倒也是记着呢。只是她如今过得不如意,难道就都是因为我?大爷认识她时,我还不在京城呢,她非要觉得是我坏了她的因缘,我能有什么办法。都十几年了,她难道还放不下?”
“这人呐,若是过得如意也就什么都放下了。”染香又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有些不屑地道,“但若是过得不如意,那便是新仇旧恨什么也别想放下了。二奶奶如今虽说在二房独大,但终究只是个平妻,又只得了一个姐儿。其他的江姨娘、沈姨娘可都是有儿子的,且家世并不比她一个伯府三房的女儿身份低。要不是曾经的二奶奶没了,二房那里轮得到她呼风唤雨。如今她恐怕是想要扶正,却在二爷那里受了阻,一直怨恨着。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能有好脸色才怪了。奶奶何必跟她置气。”
谢氏叹道:“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其他的也罢了,今日的事,我瞧着扬哥儿他们几个就是弄鬼,他们才多大?以为几句话就能把老太太牵着鼻子走?我是他们亲娘,不可能偏向外人,可老太太的心思他们也去揣摩,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染香想了想,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但是奴婢却知道大少爷是个最有分寸的,他说看见了梅姐儿动手那必定是看见了。是不是得逞,这跟梅姐儿的心思可没关系。她敢动那歹毒的念头,就不要怪旁人还手。”
谢氏点点头:“只是阿颜到底哪里招惹梅姐儿了?或是哪里碍着她们二房了?”叨叨了几句,谢氏霍地站起,“不行,你去把他们三个给我叫来,我得问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
“是,奶奶您先别急,奴婢这就去。”染香答应着,赶忙挑帘子出去,心道,几位小主子,奴婢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第6章 挨打了
从松鹤堂出来,陆彦扬和陆彦博又等了一会才见到桃溪院的红雨过来将陆欢颜领出来,陆欢颜显然是刚睡醒,仍旧睡眼惺忪的。陆彦扬打发了红雨先回去,便将人抱了起来一路走,陆彦博跟在后面,举着从忍冬手里抢过来的荷包,边走边看。
陆彦扬转眼见了,一把夺过荷包,笑道:“你才多大就晓得找丫头子要荷包了?这个你别拿着,我给你处理掉。”
陆彦博瞪眼,也不搭理他,只蹦跳着去夺荷包,陆彦扬顺势抬手,引着他一跳一跳地正乐呵,忽听身上的陆欢颜凉凉地道:“有意思么?”
陆彦扬手上动作一顿,被陆彦博瞅准机会抓到荷包。他也不在意,将陆欢颜拉到面前,失笑道:“阿颜这是怎么了?忽然间意兴阑珊起来,所为何来呢?”
陆欢颜翻个白眼:“大哥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陆彦扬不解。
陆欢颜继续翻白眼:“梅姐儿被你们俩整的两次落水,她要是直接没命也倒简单,可是太医都来了她肯定死不了。她要是把当时的事说了出来,你觉得你们俩还能好过?”
陆彦扬听完不但没有惊讶,反而哈哈大笑,点着陆欢颜的额头笑道:“你呀,果然还是太小。老二,你跟妹妹说。”说着把陆欢颜放下,自己则蹲下来看着两个小孩说话。
陆彦博扫了一眼陆欢颜,伸手在她圆嘟嘟的脸上捏捏,满意地道:“阿颜要一直这么可爱才行啊。”
“你小子,别鼓捣妹妹!”陆彦扬敲了弟弟脑壳一下,“你给妹妹说说看,咱们为什么不担心。总是听爹爹说你聪慧,我倒要看看这聪慧从何而来。”
陆彦博夹了自家大哥一眼,显得很是看不上他的样子,不过却也没有拒绝,顺手将荷包揣进怀里,双手放在陆欢颜肩膀上,语气很是轻松地道:“不只是老大,咱们谁也不用担心。因为根本没人看见的事,怎么说都没有证据,梅姐儿怎么说,谁也不会全信她的话。就好像刚才老大说的话,你觉着老太太、太太和小二婶谁信了?”
陆欢颜当然明白,她刚才那么问不过是看不下去这俩小孩瞎闹,没话找话转移话题罢了。不过既然两个哥哥要给自己上课,那就得配合到位。而且看样子,自己的二哥脑子很好使嘛!那难道上辈子,是自己拉低了整个国公府的智商?想到这,陆欢颜心里犹如一阵北风吹过,拔凉拔凉的。
陆彦博见妹妹睁着大眼明显在发呆,疑惑地看了眼陆彦扬,晃了晃她,道:“妹妹不懂吗?其实很简单,那会的事没人看见,所以梅姐儿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
陆欢颜却打击他:“二房那么多人可都瞧见你撞陆听梅,她才会跌到湖里。”
陆彦博有些同情妹妹的智商,哀叹道:“老大刚在祖母跟前说了,我那是同她理论几句,她自己不知为什么跳了湖。怎么是我撞的?”
“谁看见她自己跳的?”陆欢颜不服气。
“谁又看见是我撞的?”陆彦博谆谆教导。
“二房的下人看见了呀!”陆欢颜锲而不舍。
“你也说她们是二房的、下人。”陆彦博有心无力。
陆欢颜:“……”好吧,是她低估了护妹狂魔的腹黑程度,只是他们这才多大,将来,真是不敢想。等等,他们不是自己的靠山吗?陆欢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两个哥哥是多么的有才,往后的日子有他们俩罩着,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陆彦扬和陆彦博见原本无语的妹妹忽然又出现奇怪的笑容,仿佛掉进米缸的老鼠一般,同时都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但是陆欢颜没有让他们疑惑很久,立刻高兴地提议:“既然你们都知道怎么应对了,我也就不担心啦!以后有人欺负我,你们记得给我出头!我的好哥哥们!哦,我忘了一件事,刚才在园子里,我好像看见了云翔表哥。”说着,转身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留下两个小子在风中凌乱。
陆彦扬忽然眯起眼睛,谢云翔什么时候来的?他也在府里,怎么却躲起来了?等等,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谢云翔都看见了什么!想到这,陆彦扬再也无法淡定,丢下弟弟一阵风似地跑走了。
谢云翔是谢王爷谢琛的嫡长孙,是陆欢颜她们兄妹的表兄弟,比陆彦扬大了两岁。自小习武学文,也是号称天才少年的一个厉害人物。他也是太子的伴读,却在进宫念书这事上不怎么上心,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旁人都猜测这跟谢王府在朝中的地位有关系。其实最重要的是他性子不拘小节,最烦宫里的那些规矩。他跟陆彦扬关系最好,平日里却打打闹闹,最喜欢互相拆台,是以陆彦扬知道他来就有些沉不住气。可不是么,原本以为能过关的,突然出现一个极有可能给自己拆台的损友,不紧张才怪。
陆彦博沉默地看着哥哥和妹妹的背影,小胖手从怀里掏出荷包继续玩起来,看上去淡定又憨厚。这时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拉着陆彦博上下左右地看,终于松了口气道:“少爷,你可把我给吓死了!你没事吧?”
陆彦博看了眼捂着胸口的莲生,这个书童还真是给自己丢脸啊,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便又立马被莲生拉着回房去了。
却说陆欢颜撇下俩哥哥,自己沿着小路往桃溪院走。她挑的是府中少有人走的小径,却是在一片桃花树间,微风吹过,桃花瓣片片飘落,似雪花般洒下。陆欢颜仰着头,不禁看得痴了。上一世她极爱桃花,嫁了北堂昭之后,北堂昭为讨她欢心,在王府里种了好些桃树。每到春天,那一大片的桃林,远远看去云蒸霞蔚似入了桃源仙境一般。她有时会和北堂昭携手穿行在桃花林间,花瓣洒下落在他们头上身上,彼此都好似染了一股仙气,就要羽化一般。然而那个如谪仙一般美好的男子,后来却变得阴戾狠绝,狡诈毒辣,甚至无情无义。对自己更是露出了本来面目,他说,他从没有爱过她,娶她不过是因为需要她身后的势力,且她又如此的追逐自己,顺水推舟罢了。
陆欢颜看着桃花似雪,眼前渐渐迷离,她不知自己是否是在做梦,这一切仿佛重来一次的生活其实不过是自己的梦。也许这会她还在冷宫受苦,或者还在因为北堂昭纳了新的妃子而夜不能寐,做梦而不自知。她不敢想,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梦,那她要不愿意醒过来,她宁可沉溺在这梦境里一辈子,对,就是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陆欢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今日刚刚重生就遇到了那么多事那么多人,情绪早就绷在临界点上,那根弦再扯一扯便要断掉。这会周遭无人,她又忽然见到桃花被风吹落,勾起了前世的痛苦,一下子变得异常清晰起来。她沉浸在回忆和痛苦的挣扎里,小女娃玉雪可爱,眼神却深邃如海,此时茫茫然出神,神情仿佛经历过世事沧桑。
“二小姐,你在这吗?”不远处传来染香的声音。陆欢颜回神,迅速换上一副小女孩呆萌可爱的表情,对着赶来的染香笑嘻嘻道:“染香姐姐,我在这呢。”说着,甩开小短腿,噔噔噔跑了过去,一头扑在染香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