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朝清自不会让她前往,只说替她去打探虚实。眼下已经半日过去,裴朝露立在城楼焦急地等待。
门口铜壶滴漏一点一滴落下,东边道上终于响起马蹄声,裴朝露举目望去,确定是兄长,只匆忙返身下城楼。
城门口,兄妹相遇。裴朝清从马上跃下,只一人,并未带回孩子。
“阴氏此人当是可信的。”未及胞妹言语,裴朝清扶着她往城内走去,“我在暗中观察了半晌,她确实带着涵儿去了指定的地方。我亦乔装拿着她的信物按路线走过,但是她也存着戒心,并不信我。”
裴朝清想了想,顿下脚步,“你可识得这手语?”说着,他模仿涵儿比划出来。
“前后一共做了三次。”裴朝清回忆道,“当是也有人跟着他们,每回涵儿做手势,那女子总有意无意给她遮挡着。”
“二哥,再做一遍。”
裴朝清照做,遂问,“可知何意?”
“是四句话。” 裴朝露道,“头一句是涵儿在报平安,大姐姐对我很好。”
“后面三句是阴庄华的话。”
“我亦有所求。”
“我只信齐王妃裴氏女。”
“明日依旧,请勿爽约,各取所需。”
话音落下,兄妹二人一时皆静了声息。直到回了裴朝露院子,裴朝清终于又开口道,“不行,左右如今确定了涵儿无恙,你便也可安心了。去不得。”
“纵然这阴氏女可信,但焉知那处伏了多少李禹的人,太危险了。”
时值医官送药进来,裴朝露接过不语,只慢慢饮着。
剩得小半碗,裴朝清没忍住,端过碗盏闻了番,不由蹙眉道,“那固本丹这么快用完了?我看着你身子也无大安,没好利索啊。”
“是否那药不够,接下来还需调新药方吗?”他侧身问过医官,心中不免有些着急。那是梦泽泉府最好的修补根基的药,若还是不行……
“还有半颗,我让医官停了。”裴朝露见医官不敢答话,只自己回道,“他们会过诊,我元气恢复的七七八八,根子上的病便是用了也难断根,左右是要常日调理的。那样好的药,留着以应不时之需吧。”
“你胡闹,既有药,总是用完了再做旁的打算。哪有亏空着身子,将药存起来的。”裴朝清太阳穴突突地跳,“若不用这药,又滋生出旁的病患或者存着后遗症,岂不自找麻烦!”
“医官说了,是有不足之处。”裴朝露挑眉。“左右是我日后不能生养,旁的无甚区别。”
“二哥觉得,能否生养于我还有几分重要?”
裴朝露低眉将药饮尽,就着云秀的手饮水漱口,片刻回首示意旁人都退下。屋中便剩了兄妹二人,她仍旧苍白的面上浮起两分自嘲地笑。
“我生养的还不够吗?”
“便是存了来日,来日我还要给谁去生养?”
半晌,裴朝清无言,只伸手揉了揉了她脑袋。
“所以,涵儿便是我唯一的孩子了。”裴朝露以面贴在裴朝清掌心,“明日我要去。”
“那日合城门,是我在无望中唯一的选择。”
“可是如今希望摆在眼前,我没法再放弃他。”
“那且再等等。”裴朝清道,“他如今能起身下地,不日便回敦煌,且同他商量一番。他处人手亦多。”
裴朝露摇了摇头,“让他安心养伤吧。我还指着他做旁的事呢!”
“好吧!”裴朝清颔首,“既如此,二哥去安排,我会带人接应,以防万一。”
翌日,阴庄华一如既往带着涵儿游玩,原是约好,今个去城郊策马。
李禹欲与她结亲占她手中兵甲,遂扮出一副慈父情深的模样,又见涵儿听话乖巧,不过数日便同阴庄华相处的甚是融洽,便也不曾多加阻拦,只多派暗子盯梢。
这日晌午,阴庄华带着涵儿按着昔日约定的路线,在小道上策马赏景。
秋日枫叶如火,胡杨虽现了枯叶,然叶黄不落,依旧如遮天巨伞连城一片。涵儿因还不太熟练骑马,遂与阴庄华同乘一骑。
林中飞起雪鹄,惊落潇潇落叶。
曲径通通幽处,一人穿着大红斗篷,骑马遮面而来。握缰绳的手上带着一枚琥珀月牙戒,在秋阳下熠熠生辉。
按着信上指示,将阳光折成二短一长的光线。
阴庄华接了信号,翻身下马,抱下涵儿道,“骑了半日累了,下来走走。”
涵儿听话点头。
两人朝马走去,驾马人催马前行。
于三丈处,阴庄华顿下步伐。马上人遂缓缓掀下风帽,露出一双桃花眼,然又摘了面纱,现出国色姿容。
“嗯……嗯……”涵儿疾奔而去,阴庄华眼风四下扫过,只佯装去追。
出身将门的女子,马术极好,不过瞬间便纵马前来,单手揽过孩子抱上马背。阴庄华假意拦了一把,将一物塞入她手中。
两人眸光接过,裴朝露收好东西,反手抽出马鞭,将人甩开。
彼此都知道,阴氏眼下亦不能将太子彻底得罪了。
尤其是阴庄华,在没有确定李慕这条道能让她打通前,她尚不能将家族完全至于太子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