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运气不错,见到的是很久之前的温馨模样。
云秀在榻边给他行了礼,榻上人还是保持着多年前的习惯,独卧时不落帷帐。
靖廷长公主去世后的一段时日里,她伤心的不行,整日蒙在被中哭泣,有两回都哭晕了过去。那会他们刚刚文定,按理不能见面。
但她哭时,没人劝的住,他便也不敢离开司徒府。
然规矩摆着,裴松方念及长公主最重礼仪,遂赶了他多回。
不得法,大郢皇朝刚正冷肃不苟言笑的六殿下,翻了司徒府的墙。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日日翻,月月翻。
没娶回王府前,年复一年地翻。
齐王殿下行伍出身,翻座墙不再话下。然到了姑娘闺房前,却是犯了难。
闺阁九重,帷慢层层。
初时是怕惊动她人,后来是她自个知晓人在外头,逗他不给开门。
她说着不给开,心思却很实诚。到点,便让贴身的丫挂起帷幔帘帐,给翻墙的人一副或沉静的睡颜,或装睡长睫频颤的模样。
从来无有话语,他看过,半柱香的时间心满意足地便离开。
而她,往后年月里,无论睡在何处,独卧时,都没在落下过帷帐。
便如此刻,李慕看着榻上睡颜,在她平顺的呼吸起伏里,他迈开步子,又顿下步子。
云秀冷眼看着,起身哄走涵儿。
李慕立在床榻前,掩在广袖中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片刻,终于坐下身来,伸过去抚上她白皙又瘦削的面庞。
只此一下,他收回了手。
起身回首间,他看见锦被上,有她的一根长发。
于是,他捡起握在了掌心。
“殿下走后,姑娘在府中等了您一月又十三日。一个月又十三日,她从未下过帷幔,想着哪一日,您回来,她睁眼就能看到您。你入门也一眼就能看到她。”
“后来,姑娘嫁入东宫,太子去旁人处,她独卧殿中,便还是将帷幔挂起。太子高兴了,说她懂事在等他,不高兴了便骂她放|荡连就寝都想着让别人看。”
云秀立在屋外廊下,向李慕福了福,压着声说完,头也不回地回了屋中伺候自己主子。
李慕捏着掌心的那根长发,待终于能喘出一口气,遂回书房处理事宜。
云秀给裴朝露更衣时,被裴朝露瞪了一眼,只得低下了头。
“没恼你。”裴朝露捏了把她的面颊,目光落在锦被上。
他拿走了她的青丝。
裴朝露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往前走。
深秋渐凉,她披了身披风去寻涵儿。
涵儿正在李慕书房内,缠着他讲佛经。
“涵儿,该用膳了。”裴朝露站在门口,向他伸出手来。
“阿娘!”孩子奔过去抱住她的双腿。
“慢些!”裴朝露低眉揉着揉孩子脑袋,抬眸问,“要一起吗?”
李慕一时没有回话,他有些晃神。
他觉得,面前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孩子。
不是幻觉,膳食一道道上来,冷热香辣都是真实的,三人用的合宜。
他暗里看她,她平静如初,仿佛昨日言语不曾说过,往日之事不曾发生过……
李慕突然回神,这是仅有的日子了。
她在往前走。
他盛了碗汤给她,她道了声谢,低头慢慢饮着。
一片静默中,侍者来报。
“何事?”他问。
“阴家二姑娘,素衣披发,跪在寺门外。”侍者说着,目光落在裴朝露身上,“说是向贵人谢罪来的。”
第39章 中药勾出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和渴望……
男儿负荆请罪, 女郎脱簪谢罪,自是为表诚意。
李慕听得侍者的话,一张本就生人勿近的脸, 更加冷锋如刀。阴萧若来此向裴朝露请罪,无外乎是三月前领人上神沙山毁了芙蕖骨灰一事。
“让她走”三字才要脱口,却又咽了下去,李慕下意识望了眼裴朝露。
如今局势, 连着本地的阴氏一族、这西北道九地高门皆聚集在了敦煌郡,李禹亦来到此间, 自是为了结盟攻打汤思瀚, 收复长安的。
这九地高门中, 以阴氏为例,虽在当地都是豪强大族,但世代守在一方, 想要却弋?不曾有机会进入长安政权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