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你复了元气,能稍微经得起些折腾,二哥再陪着你,将五石散慢慢断了。”
“没有什么事值得你操心,你只管养好身子便是。”
裴朝清说这话时,想起半个时辰前离开的人,这话原也是他说的。
裴朝露却不置可否,只笑了笑。
当年,在宫中,太医为讨好李禹,关于她的按脉会诊,都是报喜不报忧,回话也是拣好听的说。还是穆婕妤暗里给她把脉调筋,悄悄给她用一点温补的药膳滋养身子。
那会,穆婕妤曾对她说,阳关外有梦泽泉府,传说里面有两颗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最能固本培元。
但是到底只是传说罢了,即便有可能是真的,她望了眼面前的手足,风险太大了。
那里,离龟兹国甚近。
龟兹同大郢,本就是宿敌。
更何况,十年前让李慕年少成名的那一战,二哥亦是领军将军。
“你好好的,二哥带你回家。”短暂地静默中,案上烛火静燃,暖黄的烛光渡在裴朝露身上,裴朝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正说着,医官送药进来,裴朝清双眸亮了亮,接过碗盏喂她。
“这是什么药?”裴朝露问。
“补元气的。”裴朝清道,“医官说你如今虚不受补,只能量小些。”
裴朝露未再言语,接了药用下。
许是当真手足在侧,期盼许久的事成了真,之后的一段时日里,裴朝露精神好了许多。便也能走出寝房,晨起沐浴一会晨曦清风,晚来小坐,同兄长煮一壶茶,闲话年少事。
只是五石散的药瘾发作的有些频繁,且都是在深夜中,尴尬又难堪。有那么一回,裴朝清看着又惊又惧的胞妹,竟是自己先放弃了,拿了五石散与她。
他将血亲抱在怀中,他想便是一辈子供着她,养着她,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药送到口边,却被人夺走了。
“再熬一熬。”那人立在半丈之外,看着浑身战栗却已经没有意识的人,终于上前俯身,摸了摸她面庞,“这样喂下去,年寿难永。”
“不该是这样的。”怕扰到她,他重新退开身,保持了距离,“陪着她,等我。”
“她,还会有很长很好的人生。”
第28章 盟友 万余裴氏族人,无一不想回家去。……
李慕来过苦峪城, 甚至很多时间都在这里,只是裴朝清不会说,李慕亦始终保持着距离, 裴朝露自不会知道。
每回五石散药瘾发作,都将她折腾得精疲力尽。待清醒后,除了疲乏,发作那会的事大半她已经记不清。
她只是有些好奇, 她这副身子,居然能撑这么许久。
虽是药瘾熬人, 但用着医官的药, 三两日后她总能恢复精神头。面色虽还是苍白泛黄, 然喘息间明显平缓了些。
甚至,这日里她捧了本书打发时辰时,小半时辰过去, 她合了合眼,似想起些什么又豁然睁开眼来,只静看握书的手。
片刻,有些不可思议地地扬了扬唇角。
——她的手竟然没有以往那般抖了。
二哥说他有药,她原以为是安慰她的,想着左右是些寻常补气修元的药, 不曾想竟真的有效果。
她凝眸在握书的五指上,心酸又欢喜,这样她是不是能多些生的时日?
多些日子,让二哥陪着自己,让自己守着二哥。
她并不畏惧死亡,这一生欢喜苦痛也足够了。
可是,若连她都不在了, 留二哥在这人世里,他往后的每一步,要走得多艰难多孤独!
甚至,多一分活着的希望,她还能多见一次涵儿。
手足与血脉,终究让她留恋人世间。
这样想着,她放下书卷,起身寻来针线。
即将中秋,给二哥绣条腰封作节庆礼。
裴朝清是这个时候进来的,领着会诊的医官。见她正低头绘线打样,不由怒从心起,“你便是一刻停不下来,眼睛也不要了是不是?”
他将腰封抽去,因速度快,裴朝露手中样笔不稳,一下划出一道细痕,哑光缎面顿时如玉裂缝。
“瞧,两盏茶的功夫,全白费了。”裴朝露递手给医官把脉,眼神却落在那腰封上,挑眉道,“一会我重新做,费的神便更多了。”
“敢!”
“那今岁中秋礼,兄长且莫怪阿昙两手空空。”
“这、是给我的?”
“那我还能给谁?”裴朝露伸出手,嗔道,“还有二十来日呢,哪里便费神了。”
裴朝清顿了顿,递回去,只轻声道,“那你慢慢做。”
裴朝露接过,瞪他一眼,遂满心欢喜地收了起来。
然裴朝清看着却有些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