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她有自己的责任。
遂而只冷哼了一声,“他这厢倒安排的妥帖,库车道上如何不知多带些人手。”
“大抵事出紧急,殿下难得失了分寸。”闻此语,裴朝露没再回应。
空明乃方外高僧,然裴朝露却觉得他对红尘了解得很。
她未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面上多了一分浅淡的笑意。因为终于在绢布上寻到了关于李禹的信息,心上不由松下一口气。
上头所载两则,一则是八月初五,言李禹车驾出蜀地,往敦煌而来,欲结亲阴氏。二则是三日前的情报,言其车驾为阴氏迎接,如今刚入河西走廊的张掖城。
张掖城距苦峪城尚有七八百里之遥,纵是是三日时辰过去,按着先前的脚程算——
裴朝露合了合眼,最快也该在半月后到达敦煌。
如此推算,眼下李禹当不在此地。
那么这些日子的人心惶惶,当真只是因二哥和李慕的离开吗?
是她,多虑了?
她忍不住重新望了眼外头的孩子,心中稍定。
却还着人吩咐,加派人手看好涵儿,无事不得离开苦峪城。又加添了守城卫队的人数,同时要求他们对往来的人严格盘查。
布置完这些,许是因数日精神紧绷,待重新歇下,裴朝露不由觉得力气被抽了大半,精神恹恹中她周身一阵酥麻刺痛,是五石散的药瘾又上来了。
她谴退空明,独自在房中熬了大半时辰,终于在满头虚汗中撞晕了自己。只是昏迷前一刻,她尚且欣慰,终于不用唤人,只靠着自己也能挺过去。而距离上一次发作,已有八日,她想用药的间隔一次比一次长了……
已是数日过去,阴氏小楼中,李禹接了从苦峪城中传出的消息,原本温和带笑的面容不由阴沉了几分。只负手立在窗前,眺望极西之地。
“太子殿下,那些个女眷,虽是女流之辈。但许是历了逃荒遭难。一来胆子甚小,二来对生人很难信任。故而属下话亦不能说得太明,只得点到为止。”来人乃阴萧若的暗卫,只躬身回话,“且那苦峪城中人,警惕性实在高得很,不过两日闹腾,她便下令严守城门。连着换防的人手都添了一倍。”
“你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李禹念着是阴家人,遂缓了声色,抬手谴退来人。
午后秋风拂面,一阵吹来,他的神色便难看一分。这么些年了,还不曾有他想要她的时候,是得不到的。
“殿下。唐亭观他神色,只小心翼翼道,“如此小郎君不出城玩闹,太子妃便也难出城。不若……且缓缓吧。待您车驾入敦煌,可明面召她。”
李禹却不说话了,只是脸色愈发阴翳,甚至双眸压城一条线,似往西望的更远些。她身边有裴朝清,又同李慕处了这么大半年,该说的不该说的估计都说得差不多了。如此情境下,他明面召她,她亦不会听命。
缓一缓。
也不能缓太久,阳关道上,他的胞弟即便未料到他会提前入敦煌,但一定能算到汤思瀚对他的截杀,便绝不会在彼地逗留太久。
一旦伤势好转,定快马回城。
“你去备马,再弄一副人|皮面具来。”
李禹呼出一口气,笑意又重新浮起。
脑海中蓦然浮现那个在承恩殿中上吊自缢的人,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既然当初是用了这法子金蝉脱壳的,如今他亦可拿来用一用。
苦峪城中,暮色浮上,裴朝露沐浴出来,因还未有睡意遂拣了身披风裹着。只偏头擦着一头松散的长发。
许是水汽氤氲之故,她的面颊被蒸的有些陀红。隔着铜镜,看起来气色都好了几分。她凑近细看,原是双眸都清亮了些,便是手中的这一头乌发,亦隐隐现出光泽。
梦泽泉府的药,当真见效甚快。
她扬起嘴角,攒出一点笑意。
来日里,她便可以多陪二哥,还可以亲自教养涵儿。若说有遗憾,便只剩芙蕖了……
想起芙蕖,她的心绪便又浮荡起来。
裴朝露深吸了口气,压下骤然翻涌的酸涩,让自己不要感伤,心口有些东西到底一碰即疼,想来便是伤神。如今境况中,容不得她悲伤,她安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遂继续理着发,只转移了注意,扫过案头今早兄长传来的信。
上头言李慕已经苏醒,只是失血甚多,还经不住颠簸,故而再缓两日归来。
她起身拆开,重阅了遍,心下安定了些。
“你去和云姑姑说一声,让她将小郎君抱抱来吧,该安置了。”裴朝露放下信件,对着一侧侍女吩咐道。
侍女领命而去,回来时却是云秀喜上眉梢,匆匆赶来。
“大半夜,你怎么乐成这样?”裴朝露望着云秀,剜了她一眼,“涵儿呢?”
“姑娘,您知道谁回来了吗?”云秀拉过她,“二公子回来了,正在小郎君院里同他玩呢。”
“二哥?”裴朝露踩着木屐起身,“他如何回来了?这……晨起还送来的信,说要缓两日回来!”
“可是出什么事了?”
“他受伤没?”
“他一人回来的吗?”
裴朝露边问边往那处院子走去。
“公子看着无事,只说实在挂念您,方赶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