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檦深吸了一口气,说:据我所知,隋国公此时已经不在长安。
杨兼给便宜儿子梳头的动作稍微一顿,嘎达一声轻轻放下小栉子,说:不在长安?
杨檦之前用隋国公杨忠的事情威胁杨兼,让他离开宜阳,不要轻举妄动,杨忠对于小皇帝宇文邕来说,便是制衡牵制杨兼的最后底牌。
杨檦突然提起了隋国公杨忠,而且似乎还有甚么更多的隐情。
杨檦低声说:人主因为惧怕将军拥兵自重,成为隐患,所以已经令人挟持隋国公,离开长安,秘密前往晋阳,想要握住隋国公,逼迫将军听令,倘或将军不从,便
杨檦迟疑了一下,沙哑的说:便斩首隋国公。
杨兼的面色一凛,眼神登时深沉冰冷起来,仿佛是一潭幽泉,深不见底。
杨檦说:这事儿我本不该告诉将军,但将军对我有恩,又救了我上下一万将士的性命,这恩情无以为报,因此才偷偷告知将军。
杨兼脸色很差,低沉的说:多谢杨刺史告知。
杨檦拱手说:卑将先告退了。
杨檦离开了营帐,整个营帐陷入了死寂之中,没有说话声,只能听到杨兼微微低沉的吐息。
杨广一双猫眼也变成了反顾的狼目,低头眯着眼睛说:父亲打算如何?
杨广分析说:一旦祖亲抵达晋阳,父亲便是授柄于人,人主捏住了父亲的把柄,绝对会勒令父亲交出兵权
只是交出兵权还是好的杨广幽幽一笑,他很了解宇文邕的为人,如今的宇文邕还年轻,往后里的宇文邕更加不可一世,他的手段狠辣又强势,就连大冢宰宇文护也死在宇文邕的手里。
杨广继续说:人主要的,可不只是父亲的兵权,还有父亲的命。
杨兼拿起案几上的小栉子,轻笑一声,若有所思的说:想要我命的人,他不是第一个,不过兼这个人就是命硬。
杨广点点头,肉肉小脸蛋直抖,唇角挑起一丝和孩童不怎么相称的冷笑,说:看来很快便到了撕开脸皮的时候,祖亲那面,既然咱们得到了消息,不防派人去营救,暗地里将祖亲接过来,没了后顾之忧,父亲行事也方便便宜一些。
杨兼点点头,说:是了,乖儿子和父父想到一处去了。
只是杨兼沉吟起来,说:派谁前去才好。
此事不能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派谁前去接应阿爷杨忠才好?又能顺利将杨忠带回来,又不会出岔子,还能掩人耳目。
杨广提议说:父亲觉得刘桃枝如何?
刘桃枝乃是南北朝第一杀手,可谓是万军从中孤胆行,李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正是刘桃枝的写照,他一辈子杀了那么多人,最后全身而退,销声匿迹,不可谓不厉害。
如果刘桃枝出马,不需要太多的人手,杨忠的安危自然可以得到保证,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是杨兼也有所顾虑,并非是质疑刘桃枝的能力,也并非质疑刘桃枝会叛变,而是刘桃枝此人,便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宝剑虽锐利,如果没有用剑之人,这把宝剑可能和一堆破铜烂铁没有丝毫的不同,根本无法发挥他的效果。
换句话说,刘桃枝这个人锐利有余,但是不知随机应变,这么重要的事儿如果只派遣刘桃枝一个人,杨兼并不放心,需要派一个主心骨儿才行。
杨兼说:小桃子虽然是最佳人选,但还欠缺一些。
除了刘桃枝,高长恭、高延宗、唐邕、白建、韩凤等人都是齐人,不熟悉北周的地形,不可贸然派他们前去;郝阿保和狼皮是稽胡人,同样不熟悉北周的环境;齐国公宇文宪乃是小皇帝宇文邕的弟弟,这种重要的事情,不是杨兼怀疑他,但也不好将这件事情交给宇文宪处置,唯恐出现变卦;至于尉迟佑耆,尉迟佑耆倒是熟悉北周地形,对杨兼也是忠心耿耿,但偷偷迎接杨忠这件事情,绝对是和小皇帝决裂的分界线,尉迟佑耆昔日里是小皇帝的亲随和伴读,若让尉迟佑耆去处理,又有些太绝情了。更不要说宇文会性子爆裂,宇文邕常年不在北周,徐敏齐是个医官
思来想去,仿佛没甚么人能与刘桃枝一并子前往。
这个时候杨广淡淡的开口说:父亲为何独独忘掉了一个人?
杨兼侧目看他,说:谁?
杨广笃定的说:正是儿子。
小包子杨广!
杨广如今只有四五岁大小,还是个小包子的模样,他若是和刘桃枝走在一起,恐怕旁人定然不会怀疑一个带着孩子之人,杨广倒成了刘桃枝的掩护。
且杨广素来机警,心思细腻,总是比旁人多长了一副心窍,乃是最合适的用剑之人,有他跟随在刘桃枝身边,杨兼也能放心。
杨兼微微蹙眉,说:可是
杨广已经开口说:父亲不必顾虑太多,儿子并非四五岁年纪,自然清楚自己在做甚么。
的确如此,杨广可并不是一个小娃娃,他只是看起来有点小而已,他心底里的算计,若论第二,没人敢争第一,绝对是最佳人选。
杨兼略微沉思,杨广说:事不宜迟,从长安到晋阳,需要过河,如果在渡河之后想要拦截祖亲的队伍,怕是难上加难,儿子需要尽快启程。
杨兼眯着眼睛,似乎不再犹豫,说:好,如你所说。
杨兼当即将刘桃枝秘密招来营帐,让刘桃枝跟随杨广,连夜启程,去哪里也没有说明,只是告诉刘桃枝,一切都听从杨广的安排。
刘桃枝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平复下心情来,他是苦难出身,甚么样的稀奇事情没见过?也不喜欢多管闲事,既然杨兼让他出门办事儿,他便出门办事儿。点点头,拱手说:是。
杨兼说:事不宜迟,出发,一定要速去速回。
杨广也点点头,对着杨兼拱起小肉手,板着小脸蛋儿,奶声奶气,却一脸老成的说:儿子归来之时,希望父亲已经入主雒阳。
杨兼一笑,说:一定。
小包子杨广带着刘桃枝,二人连夜离开营帐,飞马向西北方向而去,夜色将两个人的身影越拉越长,渐渐消失吞没,再也看不见了
翌日一早,众人便在幕府营帐中商议进攻雒阳的事情,如今军中士气正旺,而且杨檦也归顺了杨兼,愿意为杨兼出一把力,一同攻打雒阳,如此整整九万大军兵临雒阳。
而北齐这面,大都督段韶溃散,北齐的主力军全都在北面的晋阳,和士开也被打跑了,北齐想要空投军队,根本来不及,雒阳几乎便是囊中之物,只要一伸手,就能全部纳在掌心里。
接连好几日,全都是捷报,高延宗先锋,挑翻了好几个雒阳的将领,高长恭又让众人戒备巡逻,提防雒阳偷袭,当天晚上,果然抓住了意图偷袭军营,放火烧粮的齐人士兵。
齐人放火也放不了,偷袭也不成功,打也打不过,这下子便尴尬了,僵持了差不多十天,雒阳似乎已经没辙了。
高长恭以前出使过雒阳,他的作风一向廉洁,杨兼便派遣他前去走感动路线,游说雒阳的百姓,雒阳的百姓不想打仗,士兵又打不过,齐人天子又雪藏了斛律光,朝中还有和士开和冯小怜鼓动,雒阳的将领很快心如死灰,下令投诚。
雒阳打开城门之时,杨兼正在营地的膳房中悠闲的理膳,算一算这日子,便宜儿子和刘桃枝也该返回了,杨兼特意让宇文会去找了一些胥邪过来,他知道杨广喜欢吃椰子,榨一杯椰奶,再做一承槃冰镇椰子糕,等到儿子回来,晚上再食椰子鸡火锅,便齐整完美了。
宇文会抱着好几颗椰子走进来,笑着说:哎!你要的胥邪,全都给你找来了!不是我说,这全天底下的胥邪,恐怕都在咱们膳房了,胥邪又放不住,你要这么多做甚么,洗澡啊?
杨兼说:儿子爱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