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宪说:有富裕。
杨兼点点头,说:既有富裕,下令放粮。
是!宇文宪应声,快转身离开。
唐邕震惊的看向杨兼,眯了眯眼目,说:你当真愿意拿出军粮来接济百姓?这些这些可都是齐人的百姓,你当真给他们吃周人的粮食?
定阳乃是北齐的地界,他们虽然打下了定阳,但定阳之中的百姓肯定都是北齐的百姓。
杨兼听罢了,却一脸平静的说:唐将军每餐用膳之前,都会管这些粟米粮食,是从哪里种出来,是哪个农人种出来的么?
唐邕被他问得一愣,因着杨兼的言辞太过自然,他竟然无法反驳。
杨兼又说:如今定阳的百姓没有粮食吃,朝不保夕,他们还会在乎自己到底是周人,还是齐人么?他们还会在乎放出来的粮食,是周人种的,还是齐人种的么?
唐邕不能够回答,杨兼却自问自答的说:没人在乎这些并非是百姓的觉悟不够高,人心都是肉长的,上位者不在乎他们,报应始终会来。
唐邕抿着唇角,死死蹙着眉头欧,没有再说话。
杨兼随即言归正传,说:今日兼提审唐将军,便是想要从唐将军的口中,得知和士开的军中机密。
唐邕终于张开嘴,沙哑的说:你们想援助宜阳,前后夹击和士开?
杨兼没有否定,平静的点头:正是。
唐邕第二次开口说:你们想要站稳宜阳,通过宜阳这个转折点,屯兵挺进雒阳?
杨兼第二次点头:正是。
唐邕第三次开口说:你们想要占据雒阳,迂回北进,到时候雒阳便像是把匕首,直挺挺的刺向邺城?
杨兼凝视着唐邕,三次肯定:正是。
唐邕的喉咙越来越紧,他不是不痛恨和士开,唐邕早就说了,杨兼有诈有诈,和士开根本不相信,这种无力回天的感觉根本不适合一个武将,几乎能将一个武将逼疯,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和士开却拍拍屁股走人,把所有人的烂摊子丢在唐邕头上,还威胁唐邕,如果唐邕不守住定阳,就是和杨兼有旧情,就是周人的细作。
唐邕这个人素来严酷,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羞辱,但他连问三次之后,竟然沉默了。
如果他出卖和士开,和士开被宇文会和杨兼的兵马前后夹击,死了也罢,大快人心,但是后果呢?
后果便是杨兼占领宜阳,攻击雒阳,攻陷雒阳转而北上,直袭邺城,这样的路线还能绕开北齐防守最严密的晋阳,到时候邺城便危险了!大齐便危险了!
唐邕想到这里,脸色肃杀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说:恕我不识抬举,甚么也不能说。
杨兼的唇角轻轻挑起,说:无妨。
唐邕诧异的看向杨兼,杨兼似乎在笑,分明是在笑,但是他的脸色冷酷,眼底里都是森然,说:可能唐将军不知,兼的二弟不幸在平阳战亡,但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落在兼的肩膀子上,是一刻也不能喘息,兼的三弟一直深感自责,身为大兄,要为二弟报仇,还要安抚三弟,今日唐将军倒是给了兼一个放松的契机
杨兼的嗓音变得冷酷,说:既然唐将军不肯泄露机密,好得很来人。
士兵从外面冲进来,说:将军!
杨兼冷冷的说:将齐贼唐邕,拉出去斩首,头颅抛出定阳城门,以儆效尤。
是!
士兵们立刻上前押解唐邕,唐邕没有说话,哈哈大笑一声,反而释然起来,被士兵们拉着离开了幕府大堂。
高长恭进入府署之时,便看到士兵们押解着唐邕去斩首,他张了张口,似乎有些犹豫。
高长恭在北齐之时,与斛律光乃是忘年好友,而唐邕和斛律光素来有嫌隙,倒不是甚么大仇,唐邕只是觉得大家都是武将,斛律光凡事都压他头等,很多事情自己去做肯定比斛律光去做更好,但天子信任斛律光超过唐邕。
如此一来,高长恭与唐邕的干系,并不是很亲近,但说到底,唐邕都是一名悍将,治军严明,待百姓宽厚仁慈,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唐邕大义赴死,高长恭自然觉得可惜。
只不过他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这句话来,毕竟杨兼已经失去了二弟,唐邕又不肯归降,此时的唐邕算是撞到了刀尖上。
高长恭长叹一口气,随即默默的转身离开,也没有打扰杨兼。
高长恭离开之后,有一个人影从斜地里走出来,也看到了士兵押解着唐邕离开的身影,正是小包子杨广。
杨广眯了眯眼目,哒哒哒迈开小短腿儿,跑到幕府大堂之中,杨兼负手而立,站在空无一人的幕府之中,并没有立刻离开。
杨广走过去,声音奶声奶气,却很是老练的说:父亲并没有真正想杀唐邕,对么?
杨兼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杨广,没有立刻说话。
杨广说:自然,父亲不是舍不得杀唐邕。
而是因着唐邕知晓很多关于和士开的事情,想要前后夹击和士开,唐邕就是一个契机,只要唐邕归顺他们,把能说的全都说了,和士开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他们处置了。
因此杨广才说,杨兼并没有真的想要杀唐邕,他方才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吓唬人的。
而吓唬的这个人,并不是即将被杀头的唐邕。
而是
白将军。杨广笃定的说。
白建被软禁在军中养马,与杨兼立下了赌约,只要一年之内,白建有求于杨兼,那么就要无条件归顺杨兼,如果一年之后白建都没有求于杨兼,那么白建便可以离开,杨兼再不纠缠。
白建和唐邕是认识的,而且前后脚被派往晋阳,素来有一些交情,唐邕下令被斩头,白建就在府署之中,肯定会听说的,如此一来,一箭双雕,正好可以收拢白建和唐邕两个人,大军开到宜阳,再不成问题。
定阳府署,马厩。
白建正在马厩洗马,他这些日子一心养马,甚么事情也不问,甚么事情也不管,马厩里的马匹全都被白建养的健壮无比,即使匆忙赶路,这些马匹也没有因此累瘦,反而更加矫健。
白建打了一桶水,将粗衣的袖子挽起来,仔细的擦拭着马匹,就在此时,几个仆役从旁边走过来,似乎正在唠嗑儿。
听说了没有,将军下令要斩首敌军了!
是了,叫甚么唐邕的?
白建洗马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微微蹙眉。
那几个仆役还在唠嗑,继续说:要我说,这个唐邕也是可怜儿,齐军都撤退了,只留下他和几千人,那不是等死么?
可怜甚么?他那是傻!你说他傻不傻,明知道是等死,现在却不知悔改,咱们将军明明给了他机会,他倒是好,清高的很呢!这种人死了算了,留着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