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奇怪的看向高阿那肱,不知为何突然在这里停下来,羊肠坂路途难行,如果再不加快脚程,今日天黑之前,恐怕都无法走出羊肠坂了。
兰陵王被关在囚车之中,眼眸平静的望着远处血红的夕阳,他心底里却清楚得很,仿佛明镜一般
高阿那肱翻身下马,走到囚车旁边,笑着说:大王,已经走出这么远了,你看这羊肠坂如何?自古以来,羊肠坂可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都埋骨于此,大王您乃是我大齐的贵胄,你觉得这块地儿,作为大王您的坟地,是不是也不寒酸?
你说甚么!?
高阿那肱,你这个狗贼!不得好死!!
高阿那肱,人主令你押解大王回邺,没让你私自用刑!
齐军一万俘虏都是兰陵王亲自换回来的,因此这些士兵感念兰陵王的恩德,这会子听到高阿那肱的话,顾不得甚么,大喊了起来。
高阿那肱一摆手,他的亲信立刻上前,拔出兵刃,怒对着那些喊叫的士兵,高阿那肱这才哈哈大笑说:私刑?本将军何时说用私刑了?大王为我大齐劳心劳力,难免病倒,羊肠坂路途难行,有个三长两短,也未可知,这不是情理之中么,如何是私刑了呢?
兰陵王眯着眼睛,看向高阿那肱,高阿那肱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大王不想病逝,难道想要变成叛国贼?是了,本将军可以伪造一封大王的遗书,大王与周贼亲狎,因着经受不住内心的折磨,最后留下一封告罪的遗书,然后自尽而死,你说这般如何?
兰陵王眼神冷漠森然的紧紧盯着高阿那肱,突然开口说:你想杀我,跟这些将士没有干系,放了他们。
放了他们!?高阿那肱似乎被兰陵王逗笑了,对方好像说了一句笑话,戳中了高阿那肱的笑点,狂笑不止的说:怎么放了他们?大王啊大王,我跟你说句实话罢,这可是太子的命令一个不留!本将也只是奉命办事,还请大王不要难为小人啊。
一个不留
兰陵王冷声说:高阿那肱!
高阿那肱嗤一声慢慢抽出佩剑,高高举起,佩剑的剑刃反射着黄昏最后一缕血色的光芒,高阿那肱狰狞大笑说:有甚么话,到黄泉下面再说罢!
啊啊啊啊
高阿那肱的话音刚落,突然爆发出毫无征兆的惨叫声,睚眦尽裂,眼球圆凸,手中的佩剑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手心被一只箭矢穿透,血粼粼一片,疼的他惨叫连连。
在在那里!!
快看!有人!
是周贼!有伏兵!有伏兵!
这一变故实在太突然,齐军登时大乱起来,众人顺着士兵的惊呼声看过去,就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影立在羊肠坂的一块大石之上,那人长身而立,手挽硬弓,一身银白介胄,衬托的仿佛谪仙一般,自有一股肃杀与儒雅的气息。
周师的镇军将军!
镇军将军!
众人一眼便认出了那拔身而立的男子,竟然是杨兼!
高阿那肱被箭矢穿透了手心,疼的哇哇惨叫,抱住自己的手掌,大叫着:给我给我杀!把他给我射下来!!
嗖!!!
箭矢应声而下,却不是齐军放箭的声音,随着高阿那肱的吼声,又有箭矢从天而降,一下子扎透了高阿那肱的琵琶骨,这回竟然是从反方向来的,高阿那肱完全被杨兼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有注意反方向,咕咚!一声,被弓弩的力气一带,直接倒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杨兼还是犹如天人一般立在大石之上,眼看着高阿那肱倒在地上,这才笑了笑,说:看甚么呢?不骗你,本将军真的不会射箭,你的对手在那面呢。
杨兼身为一个现代人,虽然早年被迫打过黑拳,骑马也勉勉强强,但是射箭这种技术活儿他真的不会,还不如让杨兼抻面条呢,因此杨兼刚才俊美不凡的拔身而立,只是摆了一个弯弓的姿态而已,目的就是吸引齐军注意力。
真正的火力,其实在他们身后。
伏兵在那里!!
有伏兵!
是弓箭手!
方才那穿了高阿那肱琵琶骨的一箭,其实是宇文会射出的,宇文会藏身在羊肠坂的石头间隙中,脸色肃杀阴霾,冷冷一笑,说:敢伤我兄长,老子弄不死你!
箭雨从天而降,紧跟着宇文宪和尉迟佑耆率领伏兵,从侧地里袭击而来,将齐军段成两半。
给我挡住!高阿那肱从地上挣扎的爬起来,他手掌受伤,肩膀也伤了,好像一只狗熊,笨拙的在地上爬了好几下,恶狠狠的嘶吼着:挡住!!给我挡住!可恶周贼!
场面混乱不堪,杨兼这会子施施然的从大石上跳下来,犹如进了自家门,四平八稳,闲庭信步的走到囚车旁边,还拍了拍囚车,笑着说:老铁,怎么样,老王来救你了。
兰陵王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杨兼会出现在羊肠坂,不过转念一想也没甚么不可能,毕竟齐军已经从潼关撤退,没有了防线,杨兼的军队出入无阻,伏兵可以出现在羊肠坂,也不甚么问题。
杨兼摆了摆手,尉迟佑耆直接将囚车砍断,把兰陵王放了出来。
四周都是大呼的声音,高阿那肱的亲信正在应战,杨兼站在混乱之中,却好像站在了是世外桃源里,说:小四儿,现在是不是特别感动?不如便从了为兄,跟为兄回家可好?
兰陵王眯着眼睛,看着四周混乱的场面,沙哑的开口说:倘或长恭不愿归降呢?
不愿?!宇文会暴脾性瞬间炸了,说:你这竖子不识好歹!
杨兼拦住发怒的宇文会,对兰陵王说:为何?
兰陵王说:大齐是长恭的母国,谁能抛弃自己的母亲?
杨兼笑了笑,难得有些正经,幽幽的说:可是你的母亲已经抛弃了你。
在这一点上,杨兼似乎能体会到兰陵王的心情。多少次,有多少次杨兼都抱着侥幸的幻想,母亲只是生病了而已,她也很痛苦,自己只要只要体谅一下母亲,忍一忍,甚么都过去了。
而杨兼忍来的,却是痛苦的厌食症,他以为只是厌食症这么简单之时,杨兼又被母亲拉去地下拳场打黑拳赚钱,一次一次的侥幸,一次一次的幻灭
兰陵王沉声说:长恭以直道事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嫌弃,又何必离开母国呢?
兰陵王所说的,乃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圣贤,坐怀不乱的主角柳下惠的名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