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别开杨兼的手,赶紧整理自己的鬓发,说:大兄,别开顽笑。
杨兼收敛了笑容,哗啦一声抖开腰扇,说:看得出来,尉迟佑耆是个重感情之人,他这样的人摆明了是缺爱。
杨兼所说的粗俗,但大抵是没错的。别看尉迟佑耆出身风光,但其实尉迟佑耆只不过是蜀国公府中的一个庶子,蜀国公那么多儿子,宠爱又怎么会分给一个小小的庶子呢?
杨兼挑了挑眉,说:人主对尉迟佑耆一点的好,尉迟佑耆便心甘情愿屈尊降贵,宁肯扮成妓子混入我隋国公府,可以说是回敬了十分的恩德,你们说倘或为兄对尉迟佑耆两点的好,尉迟佑耆会怎么样?
杨整一拍脑袋,说:我知道!尉迟小郎主定会回敬大哥二十分的恩德!
杨兼一收腰扇,笑着说:还是二弟聪慧。
杨整第一次听旁人夸自己聪慧,往日里都是听旁人夸三弟聪慧,今日可算是长了脸面儿了,自豪的挺起健壮的胸膛,还递给杨瓒一个微微得瑟的眼神。
杨瓒无奈的摇摇头。
杨兼笑着说:放心,咱们稳赚、不赔,绝不是亏本儿的买卖。
就在兄弟三人算计尉迟佑耆之时,小皇帝宇文邕突然朗声说:各位,静一静,寡人有话要说。
幕府营帐很快安静下来,群臣回归自己的席位,静静的等待人主发话。
小皇帝宇文邕笑的十分亲和,还有些许的孩子气,说:想必各位也都听说了,这隋国公世子才华逼人,日前做了一道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的鱼馔,名唤香烤鱼豆腐。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小皇帝发言,不知人主为何突然提起这香烤鱼豆腐,鱼豆腐虽好食,但如今正是燕饮之时,席间也没有鱼豆腐,提起来岂不是莫名其妙?
便听小皇帝宇文邕笑眯眯的说:寡人昔日里并未发现隋国公世子的大才,险些埋没了这等子奇才!正巧了,天官主膳中大夫年迈辞官,主膳空缺,寡人便寻思着,既然隋国公世子如此偏爱理膳,不如寡人便做这个伯乐,让隋国公世子堵了这个空缺,上任主膳中大夫隋国公世子,你意下如何?
他这话一落,寂静的幕府营帐登时沸腾起来,仿佛是煮沸的滚水,喧哗之声,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主膳中大夫乃是天官膳食里面最高一等,正五命,也就相当于其他朝代的五品官员,这个官阶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而且在宫中当值,能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
但说到底,主膳中大夫虽属天官,但相比负责禁卫的左右宫伯,负责监察考察的司会大夫,负责国库出纳的太府大夫,负责皇亲贵胄事物的宗师大夫、负责稽核簿籍的计部大夫等等,都显得太不入流了。
因着主膳再好听,也是个下等的厨子!
杨兼那日里在小猎场力挽狂澜,让小皇帝和大冢宰握手言和,平息了这次的兵变和暗杀,哪知道小皇帝宇文邕却是个忘恩负义之徒,不知道褒奖杨兼便罢了,竟然还要给他扣一个主膳中大夫这种可笑的帽子。
堂堂隋国公世子,倘或真的上任主膳中大夫,那往后里走到哪里,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杨整沉不住气,登时怒了,杨瓒是个愤青儿,关键时刻比杨整还沉不住气,便要站起来理论,杨兼本人却是最沉得住气的那一个,一手一个,当机立断,将两个弟弟全部按住,不让他们出头。
杨兼心里明白得很,自己力挽狂澜,的确是小皇帝的恩人,但是这种恩人,小皇帝怕是感激不起来,毕竟杨兼可是看足了小皇帝丑态之人,估摸着小皇帝是为了面子,所以想要随便找个茬儿,激怒杨兼,好抓住杨兼的把柄。
杨兼哪里能让他得逞,况且在杨兼看来,理膳并不是甚么下九流之事。杨兼幼年父母离异,父亲不管,母亲躁郁,亲戚们更是冷眼旁观,将杨兼当成茶余饭后的各种谈资,如果没有这自己摸索出来的做饭手艺,恐怕杨兼早已饿死过去,因此杨兼并不觉得理膳是一种下九流的罪过。
杨瓒气愤的说:亏得大兄日前还安慰人主,人主竟这般对待大兄!
杨兼无所谓的笑笑,长身而起,就在众人都以为杨兼要羞愤拒绝之时,杨兼却施施然的拱手,笑着说:兼拜谢人主恩典!
别说是旁人了,便算是小皇帝自己,也足足吃了一惊,没想到杨兼竟然没有推辞,一口答应下来。
小皇帝宇文邕吃惊的说:隋国公世子,你听好了,是主膳中大夫。
杨兼的笑容还是如此平静,恭敬的说:是,兼听得清清楚楚,是主膳中大夫。人主恩典信任,正巧兼又偏爱理膳,兼私以为,能胜任自身偏爱之职,乃是一种万幸,多谢人主恩典。
杨兼的言辞不卑不亢,并非是一种强弩之末的强颜欢笑,一点子也没有不自然,好像主膳中大夫真的是一种旁人求之不得的美差肥差。
小皇帝震惊不已,宇文护眯着眼睛,不由在杨兼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子,自言自语的说:此子,不同寻常。
杨广瞥眼去看杨兼,杨兼受封之后,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子也没有不适,不适的反而是刁难杨兼的小皇帝。
杨广不由眯了眯眼睛,没成想父亲年轻之时,竟然如此沉稳持重
杨兼正在吃喝,隋国公杨忠便走了过来,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欲言又止,黑着脸叹气说:你若是不想上任这主膳中大夫,我这就去与人主说道,我这个隋国公好歹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杨建笑了笑,说:阿爷多虑了,儿子并无不快,不管是主膳也好,天官也好,中大夫也罢,下大夫也罢,儿子绝不会给阿爷丢脸的。
杨忠本是来安慰杨兼的,没成想竟被杨兼给安慰了,抬手拍了拍杨兼的肩膀,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杨兼燕饮之上受封,这事儿便敲定了,一回到京兆,杨兼便会上任主膳中大夫。
狩猎燕饮之后,第二日歇息,第三日便开始启程,返回京兆。众人回城,杨兼特意嘱咐了,一定要将杨老四带上。
高长恭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儿了,他心中存着侥幸心理,高乃北齐的国姓,自己并未透露,反而说是姓杨,杨兼不应该怀疑自己才是。再者,高长恭如今在北齐也不算出名,又是第一次上战场,打仗之时还戴了面具,杨兼更不应该识得自己才对。
高长恭左思右想,只觉自己不该露馅,怕是杨兼在诈自己,只要自己稳住,便不会露出马脚。他哪里知道,其实他的马脚早就露出来了,因为杨兼和他的思考面儿根本不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杨兼来的时候骑马,只觉骑马很是辛酸,回去之时特意弄了一辆辎车,坐车回去多滋润?便打着小包子杨广不易颠簸劳累的借口,抱着儿子坐进了辎车里。
杨兼坐进辎车,打起车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这会子杨老四,不,应该说高长恭正贼眉鼠眼的乱瞟,似乎是想趁着营地整顿开拔的时机,趁乱溜走。
杨兼哪里能如他的愿?立刻朗声说:小四儿!小四儿,嘿,老四,叫你呢!
高长恭:
杨兼唤的如此亲切,嗓音又大,高长恭想要装作听不见都不行,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傻笑,奈何高长恭的面容俊美,即使是傻笑也如此的耐看。
高长恭伪装成一个结巴,嘿嘿傻笑说:世世世世子您找小人?
杨兼扒着辎车的窗子,从里往外看,说:甚么大人小人的,都说了,你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便别这么生分。来来,辎车里还有地儿,你来和为兄一起同乘,如何?
高长恭本想趁机溜走的,他武艺不弱,趁乱还有些机会,倘或上了辎车,岂不是上了贼船?在杨兼的眼皮子底下还怎么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