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蓝

从前慢(1 / 2)

「徘徊傍徨路前回望这一段,你吻过我的脸曾是百千遍,没去想终有一天,夜雨中找不到打算」

「情像雨点似断难断,愈是去想更是凌乱,我已经不想跟你痴缠,我有我的尊严不想再受损,无奈我心要辨难辨,道别再等也未如愿,永远在爱与痛的边缘,应该怎么决定挑选,哪怕与你相见仍是我心愿。」——《爱与痛的边缘》·王菲

离除夕夜大概叁天不到,行李收拾完毕后,章纪杉驾车带着成茜回老家过年。

成茜许久没坐过他的副座,因为总忍不住揣测和自嘲,在这个离他最近的位置上有过几段温存缠绵?

她不是唯一留在他身边的女人,不过如今也没了心思和章纪杉再起争执,阖着眼假寐,同他继续装貌合神离的模范夫妻。

在牌局上听到的风声蜚语让成茜短暂的强势了一回,毕竟她给他留足脸面,他却让她被人议论是非。

可是和母亲的争执又将成茜打回了原形,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个外强中干的人,清高自傲的维护着家族尊严,捉襟见肘的处理着婚姻矛盾。

她是脆弱的,被伤得支离破碎的心,仍旧会因为章纪杉偶然乍现的温情而变柔和,却依旧做不到屈膝服软,她有她的底线,所以干脆推拉并施,欲擒故纵,用他的愧疚作为挽留的借口。

“我们一起过年。”他抱住她说,“过个好年。”

辞旧迎新,来年,也许能发生好的开端。

尽管,这些年来,她也一直暗暗期盼着,要么解脱,要么放下。

可对他,说再多狠话,也抵不过一句,“茜茜,我真的爱你。”

不爱她,便不会强留,不会生出偏执占有,不会找和她相似的人聊以慰藉。

纠缠,缠绵,只差一字,意思却大相径庭,被动与主动都难舍难分。

复杂尖锐的感情撕扯着彼此,温柔爱意又抚慰了不堪入目的伤口。

章纪杉望着成茜安静的睡颜,半晌后,眉眼里渐渐漫出柔和笑意,抬手放下遮光板,调了首柔和的曲子,让她在昏昧中休息。

......

成家在当地算有头有脸的大家族,过年自然热闹非凡,在社会上各有建树的后辈们聚到一起高谈阔论,生意育儿养老是不可或缺的叁字经。

吃过午饭后,男人们相约着去打室内高尔夫,女人们上牌桌消磨惬意时光

“诶,茜茜今年你待几天啊,前两年你和章纪杉都只是来点个卯,今年爷爷大寿,说什么也不能提前走啊—诶碰了!”表嫂截住成茜丢出去的牌,笑意盈盈的和她寒暄,“我知道你俩都是忙着赚大钱的老总,但亲情也不能淡忘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还能有什么矛盾不能解决啊。”

后一句带着旁敲侧击的试探,用不以为意的语气淡化成茜的痛苦。

自从她和章纪杉关系不和以后,越是温情热闹的节日,她越讨厌,因为大家聚在一起多半在讨论是非八卦,而她总是成为话题中心。

知情的姑嫂们大多叫她要能容忍,要温婉有女人味,才能留住丈夫的心。

“那个狐狸精不也就是会讨人欢心嘛,你也对章纪杉温柔点,他还去外面找人吗,适当委屈一下才能求全啊。”

兄弟们则是叫她别多心,再拿出点气度来,说男人逼得越紧他越要后退。

“你要放下点架子,不要事事都计较,章纪杉他工作和事业上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做老婆的就该多理解一些。”

都说她强势,说她傲气,可这些分明是这个家塑造的,要她成为优秀的人,成为骄傲的存在,当她做到以后,却又要她收敛锋芒,做个温柔小意的女人。

常言道,劝和不劝分,总之各方都有道理,唯独她要离婚成了无理取闹。

在婚姻里,女人总是不足,总是犯错的那一个,男人总是居高临下,有千百个正经理由掩饰自己的错误。

成茜压在桌沿上的指节微动,带着火星的烟灰断裂,落到地上碎成一滩残渣。

她聚起几分笑意,声音混着烟雾,带着些气定神闲的慵懒,“嫂子说得对,一家人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啊,可前提是护自家人。”

成茜从小便活得循规蹈矩,成年后生理上的束缚少了,心理桎梏却不断加深,被社会打磨,被人情压迫,变得圆滑世故。

克制,伪装,埋没她本性。

可心里总有几分反意,对看似和睦实则暗流涌动的家庭,对别有深意的说教,对不能将心比心的亲戚,她越发厌恶。

漫不经心的和姑嫂们打了两局后,成茜找了个借口离桌,走到前院,看到门口围了几个亲戚,说笑声传过来透着浓浓的欢喜。

是她的堂弟成裕回来了,去年还蹒跚学步的小侄女点点穿着新衣服蹦蹦跳跳的下车,可爱的脸蛋让人爱不释手,领了好几个大红包,笑得格外灿烂。

少不更事的孩子不识烦恼,过得无忧无虑,给人带来欢笑和快乐。

如果她也有个孩子,是不是也会快乐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成茜下意识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抬眼,看见成裕一家走近,和她拜年。

“二姑,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点点冲她咧着小白牙,笑得天真无邪。

弟妹拍了拍她的头,佯嗔:“你这孩子,要说恭喜发财大吉大利!”说着瞪成裕一眼,“你就这么教孩子的,让二姐听了多见笑啊,一大一小都是财迷。”

成裕嗐了一声,攀住成茜的肩膀,打趣道“我二姐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

点点挠了挠头,似懂非懂道:“二姑,恭喜发财,财源滚滚!”

成茜被逗笑,拍开成裕的手,“别浮夸啊。”

说着俯身摸了摸点点的小辫子,掏出红包塞到她衣兜里,“点点新年快乐。”

点点收下后,掏出两个小红包,递给她,“这个是点点给二姑还有二姑父准备的。”

二姑父这个词说出口后,在场叁个大人神情都微妙了几分,片刻后,依旧笑得不动声色。

“成裕你去打高尔夫吗,不去的话可以去替我的轮,搓两盘?”成茜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望向弟妹“佳然你要试试麻将吗?”

“过节最大的快乐就是光明正大的搓麻将了,必须安排啊。”成裕志得意满的拍了拍胸脯,视线落到点点鼓鼓的红包上和她打商量,“宝贝儿,借爸爸一点本金呗,爸爸去给你赢大钱。”

宋佳然哭笑不得,“你啊你,没个正经相,孩子红包你都忽悠。”

一家叁口又闹作一团,成茜在旁看着,不自觉笑出声,觉得可爱又温暖。

宋佳然是个温柔腼腆的性子,成家亲戚多,七嘴八舌的说闹着,而她不善言辞,只好跟在成茜旁边。

她是打心眼里崇拜自己这位二姐,性情磊落,处事果断,事业上的成就比许多男人还高远。

只是再能干的女人,婚姻却一团乱麻。

听成裕说,章纪杉和成茜相恋十多年,最艰难的时候都度过了,眼看都要到不惑之年了,却又把婚姻生活过得浑浑噩噩。

外人都说章纪杉是品貌兼优,事业有成的精英人士,虽然养了个情人,但基本是照着成茜的模子找的,如果没有爱,怎么能容忍呢?

但宋佳然不这么想,正因为长得相似,伤得才最深,用替代者对她进行从身至心的侮辱。

“二姐,我俩能聊聊天吗,平时你工作忙,我也没好意思打扰。”宋佳然指了指小花厅,看到成茜点头后,笑着挽住她手,“我这人嘴笨,不太会聊天,姐你别介意啊。”

成茜本以为她是个含蓄的性子,没料到说起章纪杉的时候,用词却格外犀利直白。

“二姐,我知道其他人都是劝和不劝分,但我觉得一味的容忍退步,只会让我们自己受委屈,你还是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婚姻需要的是相互尊重,而不是单方面妥协换来表面的和平”

宋佳然说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有些过激,但这的确是她真实的想法,惴惴不安的抬起眼,望向若有所思的成茜。

“你说你不会聊天,我觉得咱俩挺合得来。”半晌后,成茜回神笑了笑,“妥协和容忍只能带来短暂的平静,所以我也打算彻彻底底做个了断,就今年吧,不管好坏,总要有个尘埃落定。”

她摸了摸眉开眼笑的点点,声气低落了几分,“做小孩真好,快快乐乐的。”

“谁说的,我们也有烦恼的。“点点一本正经的对成茜说,”二姑,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弟弟啊,在这里我好孤独呀,都没人陪我玩。”

成茜闻言,缓缓收回手,正在思忖答案的时候,听到了章纪杉和父亲的交谈声。

离得远,内容听不清晰,无非是生意场上的事情。

成父从政多年,积攒了不少人脉,因为女儿的缘故,不遗余力的栽培章纪杉。

“今天让你指导上杆的那个王主任是林业局的,你要拿下郊区那块地,得经他的手,我这算是帮你铺了条路。”

章纪杉闻言,微微颔首,“谢谢爸。”

对他毕恭毕敬的道谢,成父神情淡然,“也不用谢我,你和茜茜结婚十多年了,我和她妈也是把你当自家人看待的,对你好,是希望你对茜茜好,从小到大我们很少让她受委屈,你在外面那些事儿我们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是不在乎,我只是希望你心里有个数。”

这句话的深意则是,没有成茜,章纪杉在他面前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对他施以恩惠,不过是维护这段婚姻的手段之一。

章纪杉知晓他这话是警示敲打,笑意敛了几分,态度却亲和许多,“我会的。”

无论如何,成茜的确带给了他许多利益,他亏欠太多,所以当时才甘愿选择了结婚。

“表爷爷!二姑父!”

点点看到人后,很是热情的跑过去,恭贺新年。

章纪杉被天真无邪的祝福惹笑,掏出红包递给她,”点点,新年好。”

“嘿嘿,我把给你的红包交给二姑啦,你去找她拿哦~”

点点指了指不远处的成茜,章纪杉顺势望过去,看见她面上也挂着真切的笑容,心里一动,走了过去,临到面前,笑着伸手。

“我的红包呢?”

成茜微仰着脸看他,愣了两秒后,掏出两个红包递给他,一大一小,“喏。”

章纪杉收下,有些意外成茜居然单独为他备了一份。

“新年快乐,章纪杉。”

成茜微微一笑,似乎又是曾经那个在晴天给他送水,雨天送伞的小女生了。

章纪杉一时有些恍惚,猜不透她这若即若离的态度,但不可否认,她对自己好,他是开心的。

“新年快乐,茜茜。”

......

第二天的黎明时分,按家族惯例,大家都要去古寺拜佛,善男信女们揣着美好愿景,越过迷蒙的晨雾,有说有笑的上了山。

“茜茜,你今年求什么?”有人问她,“钱财你都不缺,求健康?”

母亲笑着替她回答:“今年求子,我求佛祖赶紧给我送个乖孙来。”

成茜愣了片刻,不知为何,望向了睡眼惺忪的章纪杉,看到他虚握着拳,悄悄掩住脸打哈欠的样子,莫名想笑,于是没做否认。

到了寺里,众人虔诚的跪在蒲团上烧香拜佛。

成母拉着成茜和章纪杉在送子观音的画像前跪了足足半刻钟,然后又找师傅求了个送子符,交给二人。

“纪杉,这个你和茜茜可要替贴身带着啊,不能掉的。”母亲切切叮咛着,“平时也要诚心祈福。”

章纪杉看着手中的叁角符,一时无言。

母亲看出他的犹疑,意味深长地叹气道,“其实啊你俩早该有孩子的,但那时候时机不对,现在正正好。”

成茜闻言,微微蹙眉,明白她是在说流产的事情。

父母偶尔会在章纪杉面前提到这一点,像是怕他忘了自己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