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
“把瑞穗的训练交给薰子,我想让你回到bmi研究中来。”
“回……可是,我现在的工作也和bmi有关啊……通过磁力刺激诱发肌肉运动,就是bmi的一环。”
“星野君,”和昌把右手搭在下属的肩膀上,“bmi是什么的简称?brain –machine-interface。是和大脑相关的技术。这项技术在大脑没有发挥功能的人身上是有局限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星野下巴一伸,带着点挑战似的看着和昌。
“您这么说小穗可不太好。”
“我是在谈论事实。”
星野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轻咳一声,才道:“我可以反驳您吗?”
“说说看。”
“为什么小穗的身体在成长?为什么能够调节体温?为什么不用摄入任何药剂?如果大脑没有运作,这些现象都无法得到解释。据夫人说,现在医院里的人也私底下认为,小穗的大脑的一部分是在发挥作用的。”
和昌抓抓头,又指着星野的脸。
“那又怎么样?就算大脑的一部分在发挥作用,也改变不了她没有意识的事实啊。”
“她的意识永远在黑箱之中。”
“喂喂,这可不像一名脑专家所说的话啊。”
“因为是专家,才得谦虚。”星野被自己的音量吓了一跳,畏缩起来,“对不起。身为员工,却不知天高地厚,实在失礼。”
和昌发出一声叹息,摇摇头。
“我很感谢你。这件事,原本是我命令你去做的。多亏了你,瑞穗的身体才能一天天好起来,薰子她们才能体会到护理的快乐。现在让你停止,是我太随意了。但凡事都有时机。”
“您是说,现在就是停下来的时机?”
“总不能让你一直跟这件事啊。”
“我从这份工作中感到了存在的价值。”
“操纵没有意识的孩子的面部神经,改变面部表情?换作是别人,只会觉得怪诞吧?”
“我觉得,别人想说,就让他们说好了。”星野说完,调整了一下呼吸,直视和昌,“当然,我会服从社长的指示。但我很担心夫人。她从中获得了许多乐趣。”
星野听上去很自信,薰子是绝不会放弃自己的。
“我也会去和她谈的。但不是马上。”
“明白了。”
“扯住你说话,不好意思。”
“没什么。”星野摇着头,移开了视线。和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薰子正越过瑞穗房间的窗户望着这边。“告辞了。”星野一低头,转身离去。走出大门之后,又遥遥向这边鞠了一躬。
和昌也回身往玄关走去。再看瑞穗房间的窗户,薰子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回想起前些天董事会上发生的事。在会议上,和昌受到了几名董事的质询,是关于星野的。
董事们表示,当前本公司的重点是bmi研究,星野身为研究的核心人物,却被分配了与业务无关的工作,这很不合理;而且这项工作极其特殊,只有极少数人能从中受益,有迹象表明,此种安排的背景与私人事务有关,可能会引发外界对公司私人化的误解,若这种情况持续下去,将无法获得股东的赞同,必须尽早探索改善对策。
虽然没有点名,但这明显是针对和昌的。
对此,和昌明确表示“不曾命令员工从事过无意义的研究”。他解释说,现在看来或许泛用性较低的技术,将来一定能为bmi所用,所以请以长远目光看待问题。
虽说是创始人的直系,但他并不能搞一言堂。对和昌的反驳不满的也大有人在。于是,董事们姑且决定再等等看。当然,和昌本身最清楚,很多人举棋不定,并不等于是支持自己。
但和昌告诉星野到了收手的时候,并不是屈从于董事们的压力。
董事们的声音也传到了多津朗耳中。前两天,多津朗说有事要谈,把和昌叫去,开头第一句话就是“你还要继续下去吗”。和昌问继续什么,父亲严肃地说是“那个电力把戏”。
“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让你赶紧停下来吗?你打算怎么样?”
多津朗有一年多没见瑞穗了。他说,自从看见通过磁力刺激让孙女的手脚运动之后,就不想再见薰子。对于“电力把戏”,他虽然表面上向薰子道了歉,心里却极度不痛快。多津朗说,薰子的行为,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拿女儿的身体当玩具”。
“护理的是薰子。我没法抱怨什么。”
“出钱不是你吗?说到底,让她活那么长时间,究竟打算干什么?早点放弃不是更好吗?”
“您想说什么?”
“我是说,”多津朗歪着嘴,“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这个样,对不对?应该是已经没办法恢复意识了吧。所以,为了小穗,还是让她早点解脱吧。我是早就想开了。那孩子,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您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把她杀掉啊。”
“那你说,她还算是活着吗?你真这么觉得吗?你说啊?”
和昌无法立刻回答父亲的质问。这个事实让他自己也深受打击。
“你和星野先生聊了些什么?”
薰子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和昌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品着加了冰块的威士忌,刚过晚上十点,一家人吃过晚饭,千鹤子给生人洗澡,薰子给瑞穗喂饭。生人和千鹤子直接上了二楼。
自从在家里护理瑞穗以来,和昌每个月都会过来两三次。以前即便天色已晚,他也会回自己的公寓去,不过最近也开始在这里过夜了。因为每天早上生人去幼儿园之前都会问上一句:“爸爸呢?”
“让瑞穗一个人在房间里没关系吗?”
“就一小会儿,放心吧。不然,妈妈不在的时候,我也总要上厕所的啊。”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