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撇撇嘴:“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啊!”
她拉拉他的衣角,凑过来一脸期待地说:“那……要是我们结婚的时候,可以来这里拍登记照吗?好不好?”
她眼里的憧憬那么亮,他怎么舍得让它熄灭,头一次没有反驳,点头轻道了声好。
然后,物是人非。
宋柏岸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想冲过去狠狠揍一顿,但又想到,这里是灵堂,不合适,不该惊扰裴言。于是他忍住了涌上来的恨意,愤怒地咬住下颚,发出近乎咬牙切齿的质问:“你来干什么?”
江越一脸漠然,像对他视而不见。锐厉的目光直指时予:“你没资格在这里。”
时予轻轻笑起来:“那你觉得谁有资格?你明明知道,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是你。”
江越目光沉沉,并不为他的恶意挑衅动怒,“你骗我,你跟她之间,根本没盖棺定论过。未婚夫是你一厢情愿,男朋友也是你一厢情愿。你充其量就是她一时兴起的玩伴慰藉,可她连正式身份都不给你一个,只能靠坑蒙拐骗,你不觉得你卑劣可怜吗?”
时予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目光冰凉地看他,吐出的字句带着前所未有的刻薄:“那又怎么样,她死了,所有人都只知道最后只有我陪在他身边,而你……什么都不是。”
爱有时候让人自私到面目全非。
光风霁月的时医生不会告诉裴言,在半年前,江越来找过她。
他难得穿了暖色的卫衣,牛仔裤鸭舌帽,看起来像个阳光的男大学生。这身衣服是以前给他买的,她总嫌他死气沉沉,衣柜里都是塞得各式各样年轻亮色私服,但他多数时间只穿一丝不苟的正装。
他在裴言家门口等她,门锁的指纹和密码在她经历那次事故出院以后就全部重置新换了一遍,江越进不去她家,手机号码被裴言拉入黑名单,就只能等她。
那天裴言刚好拜托时予去帮她拿换洗衣服——昨晚在他家过的夜,忍不住擦枪走火在地板上来了一次,她的衣服都被弄脏了。
江越看到他,眼里升起浓浓的戒备:“你是谁?”
随即从记忆里搜寻出这么一张眼熟的脸的身份,更皱深了眉:“你为什么在这里?”
时予淡定地按上指纹,轻而易举地开了门:“很显然,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江越脸色铁青:“裴言呢?”
“她当然也住这里。”
对上江越游疑未定的目光,他淡然进门,从衣柜里收拾她的衣服,大到外套,小到内衣裤,都细细装好,提着装衣服的袋子出门时,很刻意地让他看见了最上面的内衣,是裴言很喜欢的,草莓蝴蝶结款式。
“忘了问,我是裴言的男朋友,请问你是——”明明记得他,明明知道他是谁,还要装傻充愣,问他姓甚名谁意图是什么。
江越当然怒冲冲地走了。
出小区时,门口停了辆以前没见过卡的宴,时予看了一眼,细细眯起了眼。
晚上要去医院值班,他开车送裴言回来,她下车时忽然跟着下车,抓住她的手腕往怀里带。
“今天晚上会下雨,记得关好窗。”他笑得那么温柔,裴言瞬间融化,她就是这样,不管爱不爱,总是色令智昏,抵挡不住好看的脸。
他用很深情的目光看她,低头落下轻轻的一个吻。裴言被他迷得晕头转向,还在回想他刚刚的眼神为什么能这么迷人。
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里那辆卡宴还停靠在路边,时予心中露出获胜得逞的快感。
还要为自己找借口——他们不适合,就不要再见了。
“你是骗子,如果不是你,她现在会安然无恙和我在一起。”江越冷冷道。
时予勾唇,像是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凭什么会觉得她会和你在一起?她能够下定决心和你分手不见你,已经说明了她不爱你了。”
宋柏岸听得迷糊,他们说的话太似是而非,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在加密通话,他觉得心里烦躁,指着两个人骂道:“要吵架滚出去吵,我看你俩都不是好东西!”
江越抬眼望着相框里她漂亮的容颜喃喃自语,更像是自我洗脑:“她会爱我的,明明……明明我已经决定了要舍弃那些跟她在一起了,如果她知道了……她会愿意还爱我的。”
他自认为是克制隐忍,为了她才表露那么一点狠心绝情,但他始终是爱她的。
可是不被看到的爱,算什么爱。
时予用一句话击垮他:“如果她还在,她会宁愿选我这个骗子,选你旁边这个浪荡多情的浪子,都不会选你。”
其实是事实。
江越的那些高傲自矜坍塌得无影无踪,“她活着……哈……如果她活着……”
他像是吞下了一万片碎玻璃那样。喉咙里发出的字句漏着风,嘶哑而痛苦:“如果她活着……我宁愿她不要遇见我……”
人在最悲伤时,不一定要歇斯底里,要痛哭泪流。
江越又从唇齿间尝到了血腥,就如同四天前,他在婚礼会场向一一宾客致歉,思考如何替逃婚新娘填补这个弥天的笑话时,手机收到助理发来的消息。
“市中心刚刚的车祸……伤者在医院死了,那人好像是……裴小姐。”
好像只不过短暂一秒钟的时间,心底翻滚滔天的疼痛,像是被车轮碾压而过,血肉模糊的心脏碎成一滩烂泥。有什么正顺着唇齿间溢出……他看到周围人向他投来惊惧的目光,这才发现,原来他正不知不觉地吐了很多血。
然后是晕厥,再醒来,睁眼从茫然到裴言死了四个字浮上心间只需要短短一瞬,他就能再次发作,在病床上翻滚着痛苦,无助凄冽地叫她的名字,再被手忙脚乱的医生护士推进一针镇定剂。
除了今天,他那个逃婚回来的未婚妻带着男朋友来医院看他,他半死不活的样子让她觉得有趣,原来也不是彻底没有心。
“那个,我听说你的心上人今天办葬礼了,你确定要在这里待着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该去见她。
不能狼狈,不能丑陋得被她嫌恶,他浑身上下好像已经没有一点值得她留恋了,只能打扮得好看点,用这张脸让她不至于因为他的出现而感到晦气。
宋柏岸眼睁睁看着他呕血,脸色变了又变,到底是朋友一场,他上前扶起已经晕厥倒地的江越,求助一旁的专业人士时医生:“他……他这是怎么回事?!”
时医生居高临下,望着江越惨白的脸庞,掀唇冷漠道:“神经源性休克,放心,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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