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顿,差点被口水呛住。他回头,仔细打量了一眼陆珩,似乎明白了什么。
陆珩等到了首肯,继续说道:“臣婚礼当天被倭寇埋伏,臣妻在混乱中不慎摔倒,撞到了头,正好都想起来了。她非要闹着解除婚约,臣没办法,只能假借让她帮忙查杨金英等人的理由,将她带在身边。”
皇帝心想世事变幻无常,唯有陆珩从不改变,还是这么缺德。要皇帝说,陆珩故意撒谎骗了女方两年,女方恢复记忆后要解除婚约,这简直天经地义。陆珩不认错、补偿就算了,还非要头铁,继续算计女方。
被他看上的人,也真是倒霉。
经这么一打岔,皇帝心情稍微轻松了些。他注意到陆珩话中隐藏的信息,问:“那些宫女怎么了?”
陆珩敛下睫毛,恭敬道:“皇后心系圣躬,已将涉案宫女全部处死。”
其实皇帝刚醒来的时候陆珩说过,逆贼已被全部诛杀,那时候皇帝以为是锦衣卫审讯后杀的,没想到,竟然是皇后。
也是,如果是陆珩,他怎么会擅作主张?
皇帝静了静,突然意识到不对:“端妃呢?”
陆珩终于能把这件事说出来了,他更深地低头,道:“端妃及大公主晚间已被皇后带走。”
陆珩自己成了婚,非常能明白已婚男人的心情。皇后和端妃一个是正妻,一个是宠妾,外人无论帮哪个都不对,不如完全不插手,让皇帝处理他的女人。
皇帝皱眉,明白陆珩为什么将王言卿带到宫里了。涉及后宫女眷,只能让女人来查。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皇帝赶紧下令道:“先去坤宁宫,把端妃关起来。”
陆珩抱拳,飞快领命而去。但他们还是来迟一步,锦衣卫到时,曹端妃已经死了。
死不瞑目,血肉模糊,竟是被凌迟而死。
第107章 主谋
陆珩听到方皇后带走曹端妃、抓捕王宁嫔的时候,就预感到方皇后会公报私仇。但锦衣卫的任务是保护皇帝,等皇帝醒后,陆珩才转述此事,由皇帝拿主意。
皇帝让陆珩去坤宁宫关押曹端妃,其实是变相地留端妃之命。锦衣卫是外朝亲军,和后宫没有任何牵扯,但司礼监、尚宫局有各种宫妃的势力渗透,那些太监随便动点什么手脚,就足够让端妃吃苦头了。
虽然皇帝还没查明白宫人为何杀他,但以他的感觉,不会是曹端妃干的。
曹端妃父亲在朝为官,本人十分受宠,还育有一个年仅八个月的女儿。曹端妃要是真有异心,这些年和皇帝吃饭、共寝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要在侍寝当夜,让宫女用绳子勒死皇帝呢?
此事无论成败,曹端妃一定会受到牵连。她实在没有任何理由做这种事。
陆珩去坤宁宫带人,方皇后最开始不肯说,东拉西扯半天,陆珩拿出令牌,露出强硬之态,方皇后这才松口,说将逆贼关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审问。
锦衣卫按方皇后的话赶来御花园后面最荒僻的一处宫殿群,终于在冷宫中找到了曹端妃。陆珩推门一进去,就狠狠皱了皱眉。
陆珩还是低估了方皇后的狠心。方皇后非但动用了私刑,甚至用了最残忍的凌迟极刑。
凌迟是用刀子一片一片割肉,往往几百刀下去,受刑者还有意识,可谓生不如死。这是最残酷的刑罚,往常只有叛国、谋逆之徒才会被除以凌迟。曹端妃是第一个,估计也是唯一一个,被凌迟处死的宫妃。
诏狱号称人间炼狱,锦衣卫审问犯人时,也会上烙铁、鞭子、夹棍之类,郭韬自认见惯了血腥场面,刚进入冷宫的时候还是差点看吐。不久前还活泼爱笑的宠妃此刻已成了满地碎片,一颗头颅连着不再完整的身躯,冷冰冰躺在地上,眼睛大大睁着,再不见曾经的娇艳柔美。
好些锦衣卫都面露不适,年纪轻些的已经跑去墙角干呕了。陆珩冷着脸绕过端妃的尸体,在宫殿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有用线索。动手行刑的太监贴在墙根,他们有些慌,但还是底气十足地说道:“皇上在翊坤宫被奸逆谋害,端妃却恰巧不在,她必然知情。这等大逆不道之人,凌迟都是便宜了她们。”
“她们。”陆珩缓慢重复这个词,回头对锦衣卫吩咐道,“搜查周围所有宫殿,王宁嫔也在这里。”
太监顿生慌乱,他没想到陆珩这么敏锐,太监不过随口一句话就被陆珩抓到了破绽。但太监想到自己奉了皇后的命,又无所畏惧地昂着头。
陆珩下达命令后,没一会,锦衣卫跑回来报信,说在宫墙根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找到了王宁嫔,但是他们去的太晚,宁嫔已经被吊死了。
陆珩无声叹了口气。
毕竟是宫妃,尸横于野也不是事,陆珩命人给曹端妃、王宁嫔收尸。王宁嫔倒好说,曹端妃的身体被割成一片一片的,想收尸实在不容易。锦衣卫艰难地收拢断臂残肢时,一个穿锦衣卫校尉服的人飞快跑来,附在陆珩耳边说道:“大人,皇后去翊坤宫了。”
陆珩赶回翊坤宫,方皇后已经在里面了。方皇后双手捏着帕子,依然那么端庄持重,说道:“后宫出现这么大的事,是妾身治宫不严。臣妾深以为罪,不敢求皇上原谅,只想赶快将功折罪。臣妾命内监抓捕宫人审问,有宫人曾听到杨金英与人密谋,原来是王宁嫔久不得宠,心生怨恨,所以指使杨金英做大逆不道之事。曹端妃虽然没有参与,但她也知道杨金英的阴谋,故意离开许久,这才害得皇上受难。”
陆珩站在门前听,听到一半他就垂下眸子,暗暗摇头。方皇后这些证词漏洞百出,王宁嫔怨恨自己不得宠,那更不会杀皇帝了。就算真是王宁嫔主谋,她都因为不得宠恨得要弑君了,为何会联合最受宠的曹端妃呢?
哪哪都说不通。皇后说完后,皇帝沉默,良久没有表态,陆珩适时地接话道:“皇后娘娘一心护驾,其心可鉴。但人心难测,臣担心恐有人利用皇后急于护驾之心,欺瞒皇后。”
方皇后见陆珩拆她的台,面有不悦,板着脸说道:“陆大人莫非在怀疑本宫?”
“不敢。”陆珩说道,“臣只是担心皇后娘娘被人蒙骗。尤其那个宫女,既然她听到了杨金英密谋犯上,为何不禀报?”
说完,陆珩不给方皇后反驳的机会,直接转向皇帝,说道:“皇上,如今宫中人心惶惶,不可不防。这些宫人可能在说谎,臣请命重查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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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言卿坐在侧殿,外面天色已经全黑,换在往常,这个时辰她早就睡了。王言卿又端起茶盏,靠喝水来提神。她抿了没几口,殿门被敲响,有人在外面说道:“夫人,陆大人有请。”
终于来了,王言卿放下茶盏,暗暗检查过自己的衣着后才往殿外走去。从侧殿到主殿沿途布满了锦衣卫,报信之人将她送至门口,停在门槛外说道:“启禀皇上、皇后,陆夫人至。”
片刻后,门帘掀开,陆珩亲自出来,带王言卿进殿。两人除了掀开门帘时一刹那的对视,其余时间再没有交流过。王言卿垂着眼睛跟在陆珩身后,陆珩停下,她也跟着行礼:“参见皇上、皇后。”
皇帝嗓子不舒服,半靠在床上不说话,身边的太监代为开口:“免礼。”
王言卿直起身,余光飞快扫过四周。前方黄色帷幔垂地,床前簇拥着许多内侍,方皇后搬了个圈椅坐在床边,双手交握置于膝盖上,长长的护甲交叠,看着优雅端庄。
方皇后下方跪着一个宫女,她低着头,双手伏地,身体在细微发颤。
锦衣卫在路上简单给王言卿说过,一个宫女招供曾听到杨金英密谋,方皇后按照宫女的指认杀了曹端妃、王宁嫔。现在杨金英一干人及曹、王二妃都已死亡,陆珩觉得这个宫女可能说谎,所以主张重审。
皇帝同意,所有人被带至圣前,成了王言卿现在看到的局面。
王言卿收回视线,静静看着地面。方皇后看到王言卿,细微皱眉,问:“陆大人,如今宫里刚刚发生弑逆,你却带生人入宫。你这是何意?”
“家妻擅识谎,为防这个宫女耍花样,臣斗胆将家妻带入宫里,当庭审问此女。臣自作主张,请皇上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