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翡翠问:“姑娘,您这几天闷闷不乐,要不出去走走?”
屋里其他丫鬟暗暗投来目光,她们称呼王言卿为夫人,而翡翠叫王言卿姑娘,可谓立场迥异,泾渭分明。王言卿摇摇头,说:“外面还有细作流窜,按锦衣卫的速度,这两天差不多该收网了。我们还是别出去添麻烦了。”
倭人想要将朝廷高官一网打尽,引起中央动荡。但阁老、勋贵这些人一个赛一个惜命,出入守卫森严,护卫时刻不离身,一个人出事其他人就会警觉起来。倭人要想一个个刺杀,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所以他们盯上了陆珩的婚宴,本来如果陆珩不婚,二月份傅霆州的婚礼才是他们的目标。但陆珩正月就办婚礼,级别更高,时间更近,来宾齐聚一堂,各个身份高贵,手无寸铁,故而被倭寇选中了。
他们行动时先杀陆珩这个东道主,陆珩若死了,陆府失去主事人,必然会乱成一锅粥,更加方便倭寇行凶。后面他们还意图挟持王言卿,可见他们行动前是做过功课的。
这种关头,王言卿还是不要出门冒险了。万一他们认出王言卿,岂不是上赶着送人质?
王言卿不愿意出门,依然待在家里看书、晒太阳,累了就去睡觉。她现在是一个刚撞了头的病患,郎中特意嘱咐了不能耗神,一定要静气养心。
王言卿午觉刚醒,忽然听到门房传信,说有访客至。
是傅霆州。
作者有话说:
陆珩:我心里苦,但不能说,只好假装工作狂这样子。
第103章 诀别
王言卿听到傅霆州来了,盯着手指,良久沉默下来。翡翠见王言卿许久不动,试探地问道:“姑娘?”
王言卿暗暗叹了口气,站起身说道:“既然镇远侯来了,快请吧。”
傅霆州进入这座名义上称为王宅的院落,一路走来,虽然没有描金画银,但假山流水错落有致,景观树木布置得恰到好处,在安全和实用上无可挑剔,甚至比某些官员耗巨资修建的豪宅还要好。
看得出来,这座宅子是用了心的。
傅霆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陆珩不可能知道傅霆州打算在婚礼当天派翡翠提醒王言卿,如果陆珩提前知道,翡翠也不会成功。那就是说,陆珩在明知王言卿只会住三天的情况下,还将这处宅子修建得尽善尽美?
再结合陆珩用王言卿名义购置地产,恐怕从一开始,他就想将这个宅子当做王言卿在京城的“娘家”。哪怕有名无实,但女子名义上有娘家,总归底气硬些。
只是没想到陆珩一语成谶,这座宅子真成了王言卿的家。
傅霆州内心其实有些复杂,他一直觉得陆珩原本想利用王言卿,后来因为王言卿貌美,陆珩见色起意,才将她纳为妻子。若陆珩贪恋美色,何必谎称王言卿是他的妹妹,当真让人以陆府小姐的态度对待王言卿?若陆珩怜惜王言卿孤苦,早日娶过门照顾就是了,何必费心费力在京城“造”一座王宅?
傅霆州隐隐感觉到,陆珩不止想占有王言卿的美色,更想在心理、社会各个方面上,都让王言卿成为他的妻子。
所谓王宅里面根本没有人,京城官太太圈不会不知道,但陆珩这样做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哪怕王言卿没有家族撑腰,她依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有人给她难堪,没有娘家出面,那就陆珩出面。谁让王言卿不痛快,陆珩让他们全家都不痛快。
傅霆州心情阴晦,明明在大同府时,他对这一幕期盼良久。如今真的要见到她了,傅霆州的步伐却越来越沉重。
但走得再怎么慢,终点还是到了。傅霆州进门时就觉得不对劲,王言卿将待客地点定在正堂,正经待客的地方。从道理上讲也不是不对,但傅霆州本能觉得不祥。
王言卿坐在宽阔的圈椅上,听到傅霆州进来,她起身,欠身行礼:“镇远侯万福。”
傅霆州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一绞,说道:“你如今已和我这般生疏了?”
王言卿抿唇笑了笑,改口道:“我怕二哥责怪我。”
她说的是南巡时她捅傅霆州的那一刀。傅霆州摇摇头,一语带过:“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两人相互问安,一笑泯恩仇,似乎又回到从前。傅霆州坐下,他看到王言卿穿着一身莹白立领袄,外罩白色镶绒边比甲,下系红色马面裙,裙带自然垂落在膝上。
这一身说淡有红色抢眼,说艳看起来又十分清净,尤其是裙阑上绣着形态各异的小老虎,王言卿端坐在椅子上本来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这些小老虎给她增添了许多可爱,霎间拉近了距离。
自从王言卿“失踪”后,傅霆州每次见到王言卿都觉得她穿的很素淡,他原本以为陆珩苛待她,可是后来发现,是王言卿偏好这样的打扮。
傅霆州虽然不太懂女子衣着,但人对美的感知是相同的,他也不得不承认,王言卿在傅家时衣着虽然华贵,然而有一种紧绷感,像努力在所有地方都雕刻出花纹的金镶玉,美则美矣,却少一分大方。如今她身上的颜色变少了,姿态也放松下来,反而如无价明珠,自然而然散发出夺目光辉。
一个人的状态能反映出很多东西,曾经傅霆州还能欺骗自己傅家对王言卿很好,但看她如今的状态,傅霆州才知道,她在傅家时到底有多么不开心。
傅霆州暗暗叹气,说:“你这身衣服独具匠心,很衬你。”
王言卿浅浅笑笑,道:“谢二哥抬爱。”
要是王言卿没记错,这应该是傅霆州第一次称赞她好看。以往傅霆州将她带在身边,视她为所有物,从他的眼神中能感觉到王言卿很有吸引力,但他真正开口承认她好看,却唯有这一次。
换在两年前,这样的话足够让她赴汤蹈火、奉献一切。但现在听到,王言卿只觉得平静。
可能是听多了陆珩不间断的夸赞,再遇到男人赞美她,她也不会生出倾其所有回报的念头了。
傅霆州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说:“这是翡翠的卖身契,以前统一放在府里,现在她跟着你,这些东西还是由你保管吧。”
王言卿看到盒子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点头道:“谢二哥。”
傅霆州以给王言卿送翡翠卖身契为借口登门,但说完后,他却不知道还能聊什么。屋中陷入沉默,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傅霆州静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卿卿……”
“二哥……”
王言卿也在同时开口了,两人一怔,王言卿退步,说:“二哥你先说。”
傅霆州觉得这件事迟早都要做个了断,便说道:“卿卿,坠崖那日是我对不起你。我忘了你的生辰,还逼你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关于洪晚情……”
王言卿没有让傅霆州说完,突兀打断道:“二哥,你也说了那是过去的事情,我都忘了,不要再提了。”
傅霆州看着她,目光沉默:“你还在怪我?婚约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王言卿说,“二哥你虽然继承侯爵,但毕竟年纪轻、资历浅,府外难免有人不服你。永平侯府空有名望却没有实权,武定侯脱离前线久矣,需要有人代他执掌军队,而你,也需要后盾在朝中保驾护航。联姻是最简单有效的结盟,这对三方都有利,你的抉择再明智不过。”
傅霆州皱眉,王言卿还是这样乖巧懂事,傅霆州却觉得不妙。傅霆州稳住那些不好的预感,说:“但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唯一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