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资格去见王言卿,让她跟他走?
傅霆州在风中默了片刻,最后极缓慢地摇头,短短两个字如有千钧:“算了。”
别说陆珩,他甚至没有和永平侯府抗衡的能力。等他从战场回来,有足够的实力保护她时,再说这些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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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皇子早夭,全京城都静悄悄的,不敢招皇帝的眼。嘉靖十二年的腊月过得格外平静,然而波澜不兴的表象下,却是剧烈的权力更替。
首辅张敬恭停职,镇远侯傅霆州去大同领兵。十二月二十,傅霆州离开京城,紧接着十二月二十四,朝廷就放假了。
全朝官员迎来将近一个月的长假,陆珩也难得能清闲几天。今年皇帝心情不好,没人敢生事,陆珩有幸过了一个极清净的年。
京城陆府只有王言卿和陆珩两个主子,没有亲戚要应付,也没有大家族那些规矩讲究,尽可怎么舒服怎么来。王言卿来找陆珩,给他递来一张单子:“哥哥,这是今年年夜饭的菜单,你看怎么样?”
陆珩哪关心吃什么,他只关心有没有毒。陆珩接过来扫了一眼,菜式中规中矩,口味清淡养生,不太容易下毒,便点头道:“不错,就按这个安排吧。”
王言卿瞧见陆珩的动作,轻哼了一声:“你都没看。”
这话千回百转,尾音更是拖长加重,充满了控诉。陆珩看到她嘟嘴瞪人的动作,心都化了,他手伸到桌子另一边,握住王言卿的手,笑道:“我看了。只要是你安排的,我都喜欢。”
王言卿作势抽手,却挣不脱陆珩的力道,她抬眸,用力睨了他一眼:“敷衍。”
“真没有。”陆珩觉得中间这个矮几碍事,换到另一边,挨着王言卿坐下,“卿卿十全十美,做什么都好,你挑选出来的菜,还能有差的吗?”
陆珩眼睛色泽比别人略浅,像含了一汪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不笑时都自带三份笑意,此刻他还包着王言卿的手,双眼认真看着王言卿,明明很油滑的一句话,被他说出来,就很有些蛊惑人心的味道。
王言卿唇边忍不住带出笑,抽出手收起菜单,叹道:“府上人终究太少了,年夜饭做多了铺张,做少了冷清,怎么安排都不是。”
陆珩却挑挑眉,缓声说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不是不好,就是觉得空荡荡的,没什么过年的感觉。”
王言卿觉得没过年的感觉,这可不行,陆珩问:“那我们出去过?”
王言卿摇摇头,脸上依然提不起兴致:“酒楼太吵了,菜也未必放心,没必要。”
陆珩握紧了王言卿的手,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替我省钱。过节总不能让你不高兴,你想做什么?”
王言卿眼睛动了动,想到什么,又为难地抿了下唇。陆珩看到她的动作,立刻道:“别动。”
王言卿被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向陆珩,都不敢活动。陆珩双手包住她两侧脸颊,一本正经道:“这些日子跟在你身边学习,我也学会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你不要说,让我猜你现在的想法。你眨眼睛,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但是觉得麻烦,怕我不同意,所以不好意思说,是不是?”
王言卿眼睛睁大,露出惊讶之色,陆珩便知道他猜对了。陆珩捧着王言卿的脸,毫不客气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说:“不用说了,我知道我猜对了。这是奖励,我自己拿了。”
他自己参考、自己批卷、自己颁奖,简直自来熟的不像话。王言卿失笑,嗔怪地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别闹。”
陆珩揽着她的肩膀坐好,问:“你刚才想到什么了?”
王言卿眼珠轻轻勾了下,反而不配合了,故意说:“你不是说学会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么,你猜呢?”
王言卿将皮球踢回给陆珩,竟然反将他一军。陆珩挑眉,似笑非笑看着王言卿道:“你这样说我可就当真了。不过我们事先说好,要是我猜出来,奖励可不止亲亲抱抱。”
其实陆珩哪怕观察能力再强,逻辑思维再强悍,也不可能猜出王言卿心里想什么。但陆珩过往的战绩太辉煌了,王言卿被他这么一诈,真有些心虚,不敢跟他打赌了。王言卿贝齿细微地咬了咬唇,自己交待了:“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两个人吃年夜饭太冷清,除了吃饭便没其他事可做。如果我们自己做饭,可能会好些。”
王言卿后面说的很慢,语气转低,眼睛不住偷瞥陆珩的表情。对女子来说,亲手做顿饭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男子,这个要求就有些出格了。
君子远庖厨,普通男人都不愿意进厨房,别说陆珩这种二品高官。王言卿看陆珩不说话,赶紧说:“我就是随便说说,做饭太麻烦了,还是算了……”
“只要有你陪着,做什么都不麻烦。”陆珩截住她的话,说,“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年夜饭当然要和家人一起做。只要你不嫌麻烦就好。”
王言卿长松一口气,她都没想到陆珩竟然会同意。王言卿眼睛立刻亮起来,声音也扬高了:“那我让厨房去准备,菜单也改一改,有几个菜太麻烦了。哥哥,你有什么要求吗?”
陆珩摇头,笑着说任由王言卿安排,实则内心里很是为自己叹了口气。
他刚才犹豫,并不是怕别人说道,或者嫌弃进厨房有失男人颜面之类。要他说,一个男人的颜面如果需要通过不下厨、不管家来标榜,那这脸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他犹豫,是因为他完全不会。
这是一个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万一出什么意外,他连借口都不知道怎么扯。王言卿兴冲冲跑出去做准备了,陆珩却十分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虽然以他对傅霆州的了解,傅霆州应该不会做陪女人下厨这种事。但是,万一呢?
万一傅霆州曾和王言卿一起做过饭,万一王言卿还有残存的记忆,进厨房后发现陆珩什么都不会,那岂不是暴露了?难道,陆珩还要装做会厨艺?
这未免太难为陆珩了。
陆珩再三考量,最后决定赌一把。除夕很快到了,厨房听说两位主子今日要亲自下厨,早早就将厨房收拾好,菜该洗的、该切的也都已备好。王言卿为了不耽误年夜饭的时间,才下午就拉着陆珩到厨房。
王言卿会下厨,对厨房并不陌生,但陆珩却是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他一直觉得做饭是一件神奇的事情,随处可见的东西端进厨房,出来后就变成千形百态的菜。然而亲临其境他才知道,原来厨房并不神秘,原来那些精致的菜肴,也是用刀切出来的。
区别大概在于锦衣卫的刀切的是活人,而厨房的刀切的是死物。
王言卿在厨房中转了一圈,决定先炖鱼。厨娘已经将鱼清洗好了,泡在水桶里,连鱼线也剔得干干净净。王言卿挽起袖子,陆珩看到,问:“你要做什么?”
王言卿指向水桶中的鱼,说:“鱼要小火慢炖,先把鱼汤上灶,慢慢再做其他菜。”
这种事情陆珩不懂,但他知道现在是腊月底,王言卿不能碰凉水。他将王言卿的袖子解下去,问:“要怎么做?”
“把鱼拎出来,侧面划几刀就好了。我去拿刀。”
“不用。”陆珩按住王言卿的手,“太危险了,还是我来吧。”
菜刀早已洗好放在案板上,陆珩拿起菜刀,第一感觉是别扭。长度不对,重量也不对,这并不是他的绣春刀,他握着刀,头一次生出束手束脚的感觉:“要划到什么程度?”
王言卿听得愣住:“随便划几刀,方便入味就可以了,也不一定非要到什么程度吧。”
陆珩握着刀,刀尖斜着没入鱼身,细微稳定地停在一个距离。王言卿在旁边看着,默默搓了搓胳膊:“我怎么觉得你的动作很奇怪,像是给这条鱼上酷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