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恨傅霆州绑架她,三番五次诱骗她,所以才忍无可忍捅了他一刀。但她知道轻重,她的命和镇远侯的命不是一个份量,如果傅霆州真出了什么事,镇远侯府绝不会放过她。
王言卿不想给陆珩惹麻烦,这一刀并没有往要害处去,最多流点血、受些疼,教训一下傅霆州而已。以习武之人的身体,养几个月就完全恢复了。然而看傅霆州的表现,这一刀仿佛捅到了致命要害,他的脸色都完全白了。
而陆珩还非要说些风凉话刺激傅霆州,王言卿怕出事,悄悄拽陆珩的袖子。陆珩感觉到她的动作,似乎不高兴了,重重将她的手握住。
陆珩手上用了力气,王言卿有些痛,默默收敛了动作,乖乖站在陆珩身后。陆珩这才满意,傅霆州看到那两人交握的双手,眼睛发红,宛如负伤的野兽。
他冷笑一声,声音冷若寒刃:“陆珩,是你在搞鬼?”
“怎么能叫搞鬼呢?”陆珩不动声色笑着,眼睛微微眯起,“事不过三,你前两次骚扰我的妹妹,我都忍了,如今你竟然还想掳走她。傅霆州,你私闯我的行院,莫说她只是出于自卫捅了你一刀,便是被锦衣卫乱箭射死,也是你活该。”
“陆珩,你如此行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有什么可怕的?”陆珩轻声笑了,“我不过是为君分忧罢了。”
两人心知肚明他们在说什么,可是陆珩不挑穿,依然说着模棱两可的哑谜。他刚刚替皇帝解决了一个燃眉之急,即便闹到圣前,皇帝也会保他的。就算强抢女人又怎么样,傅霆州凭什么和他争?
傅霆州手指无意识绷紧,他极力压制着自己,腰侧的伤口受到刺激,再次崩裂,血久久不止。傅霆州不想和陆珩多费口舌,这个人不知廉耻,和他说话只会被活活气死。傅霆州看向王言卿,说:“卿卿,他在骗你,过来。”
陆珩冷冷嗤了一声,回头对王言卿说:“天黑了,林子里阴潮,你先回去歇着吧。”
王言卿悄悄扫了陆珩和傅霆州一眼,乖巧点头,松手欲要离开。傅霆州气得肝胆俱裂,再次高声道:“他在骗你。你的户帖、旧物都在镇远侯府,傅家有伺候了你十年的婢女,还有许多熟识你的人。他手里有什么?”
陆珩叹气,对王言卿说:“我就说了这个人疯疯癫癫,为了离间我们,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不用搭理这个疯子,赶快回去吧。灵犀在林子外等你。”
王言卿心想你们两人都挺疯的,她默默点头,转身没入树林。傅霆州亲眼看着她沿着来时的路线,一步步走远。他花了这么大力气带她逃到这里,最终,却是她自己走回去的。
傅霆州仿佛再也支撑不住,脱力靠在树上,树皮立刻沾染了鲜红浓稠的血迹。王言卿走后,陆珩也不必装了,他负着手,慢悠悠走向傅霆州:“镇远侯这一刀伤的可真不浅,看来当时用了大力气啊。”
傅霆州冷笑:“陆珩,你是故意的?”
陆珩对此仅是轻轻一笑:“要不然,你以为凭你,能从我眼皮子底下自由出入?”
“你派人软禁她,也是做给我看的?”
陆珩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了。傅霆州在淇县掳走王言卿,陆珩早憋了一肚子火了。陆珩不会承认,真正惹怒他的是王言卿最开始竟然替傅霆州隐瞒,试图在他面前掩护傅霆州。要不是陆珩反应快,及时把场面圆回来,如今指不定是谁腹背受敌。
陆珩昨日顺势把王言卿关起来,等回行宫后,傅霆州看到的就是王言卿身边跟着重重看守。傅霆州不知道淇县后来的事情,自然会怀疑王言卿识破了陆珩的谎言,陆珩恼羞成怒,彻底撕去伪装。
陆珩早就知道王言卿随身携带匕首,就连睡觉也藏在枕头底下。他今日有意在外面耽误,将后方完全暴露给傅霆州,之后将计就计,故意放开一条口子,让傅霆州带着王言卿从屋里逃走。
锦衣卫防守松懈,那是因为人手都在外面。林子外已经被陆珩布下天罗地网,就算傅霆州带着王言卿逃出去,也无法进入五城兵马司的地盘。陆珩这样做,只是想看看王言卿会怎么办,她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
幸好,上天还是偏向他这一边的。王言卿并没有恢复记忆,并且对他深信不疑。
陆珩一边踱步一点打量环境,傅霆州选择的这片小树林确实不错,偏僻冷清,避人耳目,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太阳早已落山,夜色一层层压下来,林子中阴沉沉的,黑暗中仿佛有一双眼睛无声盯着他们。陆珩逐步走近,漫不经心说:“谁让你蠢呢。这么直的钩子,你也愿意咬。”
傅霆州握紧树干,手指几乎把树皮抠出血洞:“你以为是你的算计高明吗?我会中计,只是因为我担心她,不愿意拿她冒险。”
陆珩对此哂然一笑:“那她为什么愿意相信我,却不肯信你呢?”
这句话简直正中傅霆州隐痛,他怒道:“那是因为你花言巧语,欺骗了她!”
陆珩也不反驳,无辜地挑挑眉:“我只是给她讲道理而已。她经过理智分析,觉得我是真关心她,而你才是假的,怨得了谁?”
傅霆州被说的哑口无言,是啊,这能怪谁呢。哪怕陆珩精通攻心洗脑那一套,到底也是傅霆州纰漏太多,才会被陆珩钻了空子。
傅霆州从来不知道,她不喜欢羊肉的膻味,不喜欢鲜艳的颜色。王言卿体察情绪的能力太强了,在他们意识到之前她就已经提炼出傅家人喜欢什么,然后默默把自己表现成这副模样。她十年来一直如此,傅霆州信以为真,从没想过她愿不愿意。
傅钺说让人把王言卿当他的亲孙女对待,但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和傅家正经小姐怎么可能真的一样。老侯爷傅钺戎马一生,和大漠黄沙打了一辈子交道,晚年回到京城,当然喜欢鲜亮的东西。在傅钺眼里,小孩子就要打扮成红彤彤粉嘟嘟的才好看,傅霆州嫌祖父审美次,从来不穿,然而王言卿是不敢让傅钺失望的。
她知道老侯爷喜欢,所以常穿明亮鲜艳的衣服,尤以红色居多。傅霆州见王言卿常穿,多年来十分坚定地认为王言卿喜欢这些颜色。直到今日,他才如当头棒喝。
他一个陪王言卿成长十年的人,竟然说不对王言卿的爱好。而陆珩这个假货却大张旗鼓,何其讽刺。
傅霆州薄情自负,满心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如今却被所爱之人亲手捅了一刀。地上流了很多的血,但这一刀对傅霆州的伤害不及皮毛,给他内心的打击才是最大的。
傅霆州心中抽痛,他不愿意在陆珩面前落了下乘,冷嗤一声,说:“我虽然疏忽她,但从未骗过她。而你,从一开始就建立在谎言上。她如今对我下这么重的手,等将来得知你一直在骗她,又会如何对你?”
陆珩一直从容不迫,浅笑看戏,然而听到傅霆州这句话,他的笑容阴霾了一瞬。陆珩靠近,忽然毫无预兆握住刀柄,用力往深处绞动。
王言卿不舍得下重手,陆珩可不一样。傅霆州额间迸出冷汗,他一动不动,冷冰冰和陆珩对视。
陆珩这种事做太多了,最知道怎么样动手能让人疼。陆珩微笑着转动匕首,眼睛却没有丝毫笑意,盯着傅霆州道:“我和她的事情,不牢你操心。说起来还该感谢你,多谢你前些年照顾卿卿,可惜,现在她是我的了。”
好容易止血的伤口再度撕裂,而且这次创面扩大,严重程度和刚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傅霆州脖颈间青筋都绷出来了,他依然一声不吭,紧盯着陆珩,一字一顿诅咒道:“陆珩,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将来,受的远不止这一刀。”
两个男人各自执掌一方军队,在京城中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但现在,两人冷冰冰对视,谁都不肯相让。夜风从两人之间穿过,来往仿佛都有刀戈声。
陆珩进入锦衣卫以来,一直以冷酷理智自恃。他自信无论遇到多么难对付的囚犯,多么极端的境况,他都能保持理智,永远不会被激怒。
但现在,他发现他有些失控了。陆珩盯着傅霆州的眼睛,有那么一会功夫,他想将这个人斩杀于此处。
傅霆州看出来陆珩的想法。傅霆州终于感觉到主动权回到自己手里,气定神闲,看好戏一样等着陆珩。
人不会对自己不在意的事情生气的。他这么激动,是被踩到痛脚了吗?
夜凉如水,晚风习习,树叶在星空下翻涌成浪。树林静谧柔和,宛如画卷,然而画卷中两个人却剑拔弩张,暗暗蓄力,每个人都准备着动手。
王言卿捅他一刀,傅霆州不躲也不还手,换成陆珩他可不会继续客气。陆珩同样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动手,就必须击杀。
就在两个人暗暗准备时,林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鸟叫声,另外一边也响起杂乱的脚步。陆珩和傅霆州齐齐一惊,鸟叫声是锦衣卫紧急联络的暗号,而脚步声来自五城兵马司的方向。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同时惊动,出什么事了?
陆珩脸色骤沉,他冷冷扫了傅霆州一眼,毫不客气抽出匕首。拔利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有经验的人会尽量让伤者不疼,而陆珩相反,卯足劲让傅霆州受罪。
傅霆州闷哼一声,很快忍住了。陆珩已经背过身,大步往树林外走去。林外守了许多锦衣卫,他们不断往里面张望,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见到陆珩出来,他们长松一口气,赶紧围上来:“指挥使,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