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先生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他自己的身体是否会受影响?如今又是两军对阵的紧要阶段,若是他因此有了什么闪失……
她连想都不敢多想。
几人在亭子里歇了会儿脚,用过茶水糕点,等缓过劲来,又开始向着山顶行进。
继续爬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伽蓝寺,一众人由小沙弥安排到了个安静的小院,洁面更衣焚香之后,才到佛前去给菩萨上香。
一尊尊佛像拜过去,褚清辉丝毫不敢怠慢,她心中流转过许多念头,到最后也只在佛前低低念道:“愿菩萨保佑大衍旗开得胜,将士平安归来。”
等点完最后一炷香,刚才才擦过的脸上,又布满了细密的汗,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吓得紫苏赶紧上前将她扶住,褚清辉也不逞强,大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仰头看着四面墙上的佛像,一位位菩萨嘴角含笑,眼中带着悲悯,注视着地下站着的人,似乎能洞悉世间一切。
褚清辉静静站了一阵,方才缓缓出得大殿。
刚爬过山,还没完全缓过来,众人在山上休息了一会儿,眼看到了午膳时间,索性又用了一顿斋饭,而后慢慢下山去。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褚清辉今日方切实感受了一番,之前上山只觉得大腿有些酸涩,等下到了山脚下,却感觉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坐上了马车,才又活了过来。
郊外清静,等几架马车进了城,耳边骤然热闹起来,车水马龙,行人商贩,叫卖熙攘声不绝于耳。
紫苏掀开一点帘子往外看,褚清辉也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却正好看见一个略有些眼熟的背影站在茶楼下。等那人转过身来,她才认出,竟是许久不见的顾行云。
顾行云似乎有所察觉,抬眼往马车这边看来。
紫苏也看见了他,忙将帘子放下,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褚清辉。
褚清辉面上淡淡的,“做什么这样看我?”
紫苏看了看她的脸色,摇摇头。
褚清辉浑不在意,“不就是看见了顾行云,哪里需要这样小心?难不成咱们面对他还需要心虚?”
紫苏立刻道:“该心虚的是他才对,公主何须心虚?”
“那就是了,往后遇见,不必遮掩闪躲,就该大大方方的。”
“哎,好,奴婢记得了。”紫苏轻快应下,想了想,又有所感慨,“说实话,刚才要不是他转过身,奴婢都认不出来。从前顾小公子是何等意气风发,玉树临风的人物,怎么如今竟成这样了?”
顾行云如今成了哪般?
虽然褚清辉没有刻意关注,但也多少听说了些,去年他从庄子上回来,不久成了亲,婚后像个大姑娘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年春闱他也下场,有人心中猜想,顾小公子会不会时隔多年后又一次一鸣惊人?结果却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自那后,顾行云似乎自暴自弃了,频繁出入酒楼茶馆,平日里呼朋唤友,赏花逗鸟,看他如今已和寻常的富家子弟并无两样,从前惊才绝艳的顾小公子,今已泯然众人矣。
路边,顾行云怔怔看着那几架马车远去,缓缓将方才下意识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他几乎要忘了,如今他与那人早已是一个天,一个地,再也不是当初含章殿中的情谊。
他站了许久,忽然自嘲一笑。
天气越来越凉,眼看快要入冬,朝廷调遣物资,为出征的将士准备冬衣。褚清辉也收拾了两箱衣物,随大队一同送往南边。
前线虽时常有捷报传来,但因蛮夷狡猾,到如今也是打了几场小胜仗,无法动其根本,这场战事,眼看要无限期的延续下去。
第一场雪落下,皇后派人来公主府上,将褚清辉接入宫中过冬。
褚清辉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将近七个月,皇后将她接进宫,也是为了方便照顾,省得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公主府中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这一天,褚清辉去皇后宫中用早膳,却见皇后面上带着喜色,一见她就笑道:“昨日得了个好消息,我看再过不久,大军就能回朝了。”
心口猛的跳了一下,褚清辉忙往下按了按,“母后说的可是真的?莫非战况有了转机?”
“正是如此,昨日你父皇接到消息,驸马师门几位师兄弟已经动身前往南蛮,助大军一臂之力。”
闫默师门上清宗与大衍皇室颇有几分渊源,据闻祖师爷与大衍开国□□皇帝是过命兄弟。因此,每当朝廷遭受外患,上清宗弟子便自发前往战场杀敌。可他们又性好自由,行事不羁,从不接受朝廷封官进爵,只意思意思派出一名弟子,在朝中挂个神武大将军的名头。
神武大将军每五年一任,如今在其位的正是闫默,实际上,他今年已到了五年之期,等来年,上清宗便要派出一名新的弟子来往京城了。
莫怪皇后得了消息就如此喜悦,只单闫默就已能够力压朝中众多将士,再来他的几名师兄弟相助,教训教训南蛮实在绰绰有余。
“但愿战事早日结束,我的小外孙可别太心急,务必要等到爹爹回来才好。”皇后抚摸着褚清辉肚子,笑着跟里头的小外孙说话。
肚里的孩子忽然踢了踢腿,褚清辉在肚皮上安抚地拍了拍,心里也想着,不知她生产时,先生能不能回来。
京城已经落雪,南边的山色却依旧是翠绿。
闫默身处大帐之中,凝神看着面前的沙盘。这些日子并不是毫无所获,他派出的哨兵已经探出几个地点,疑是蛮夷王庭之处。
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些蛮夷虽然难缠,但若能够将领头羊斩落,自然能够叫他们自乱阵脚。
可眼下却有个难题,这几处地方暗藏高手,瘴气遍布,满地毒虫,寻常将士根本无法靠近,唯有他亲自出手才有把握,且最好是同时对这几个地方下手,但他只有一人,分身乏术,若要一一击破,又会打草惊蛇。
正沉思着,有个小兵入内禀报,“将军,营外来了几名少侠,自称是将军同门。”
闫默眉头动了动,正要说放他们进来,就听一道爽朗的笑声肆意传来,“黑脸——哥哥我来了!还不出来迎接!”
那小兵诧异来人竟敢如此放肆,却见面前一闪,将军已经不在帐内,他忙追出去,便看到营地前两个人影打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个正是他们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将军。
以小兵的眼力,根本看不出两人招数,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拳脚相击之声如雷霆暴雨密密麻麻。
不过几息之间,闫默与来人已经过了四五十招,又一声暴喝,两人骤然分开,各自退了一丈远。
“爽!”来人用拇指抹去嘴角一点血渍,但见他年纪在二十五上下,剑眉星目,身形魁梧,英伟正气,按理说是一副沉稳厚重的长相,可他眉目间,却又如少年一般肆意飞扬。
这便是闫默那位不慎落崖,在外辗转十来年才归家的师兄弟——林湛。
林湛大咧咧走来,在闫默肩上拍了拍,笑嘻嘻道:“十几年没见,你小子比从前更黑了,就你这副尊容,竟然有公主看得上?跟哥哥说实话,你那媳妇儿是不是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