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墙,奴没有听清,只听到下毒、六皇子之类的事情。”
皇后脸上不善地瞅了容思双一眼,容思双皱着眉说道:“不可能,她在诬赖我。如果她真的听到,不妨让这个贱婢说出我当时的衣物,要不然还真以为空口白牙,就能给别人构陷罪名了不成?”
薛贵妃也道:“就是,别说什么没看见,我可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如果这个侍女说不说个所以然来,那就是有人想蓄意挑拨我们和赵家的关系。”
薛贵妃毫不客气地扫了容思勰和阮歆一眼,然后对皇后说:“四皇妃和承羲侯夫人出现的也太巧了,将我和皇后闹得离了心,谁获利最大?皇后,你可不能被奸人蒙蔽啊!”
容思勰没有理会薛贵妃的暗钉,而是将视线紧紧投注在屋内。
此时,夏波已经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既然你说成安侯夫人蓄意毒害皇子,可有证据?比如,你可曾见过成安侯夫人那时候的衣服颜色?”
秋雁手心的汗都出来了,她今日压根没有提前见过容思双,哪里知道人家的衣服。她也不知道为何走到现在这一步,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只能随便猜一个了,能不能撞对,就看上天的意思了。
可是虽然这样想,真的猜测时秋雁却忐忑不止,夫人们衣物的颜色何其繁杂,谁知道是哪一种颜色?
心乱如麻时,秋雁的脑子里开始回放今日的事情,她迫切希望自己曾无意中瞥到过容思双的衣裙,可是越急脑子越卡,她脑中不停再重复后殿时的画面,一个蓝衣夫人站在庭院中,带着一个侍女四处散步。
秋雁并没有意识到,她根本不曾看到过一个蓝衣夫人,在方才的询问中,她的记忆被夏波悄然扭曲了,夏波强行在她的脑中塞了一个所谓靛蓝衣服的年轻夫人。
秋雁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自暴自弃地说道:“我记不清了,似乎是……蓝色的?”
容思勰悄悄翘起嘴角,又转瞬恢复寻常。
藏在暗室里的夫人全部倒抽一口凉气,皇后目光如刀地看向容思双,薛贵妃脸色一下子极难看,也充满怀疑地扫着容思双。阮歆同样讶异地抬起眉,目带惊喜地回头和容思勰对视。
容思双今日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裙,后来似乎被泥土弄污了,这才换上现在这身茜红色的。秋雁在后殿忙碌,从没到前殿来见客,自然不会得知容思双原来的那身衣物。可是秋雁准确地说出容思双的衣裙颜色,反倒让皇后和薛贵妃起疑,容思双换衣服,真的是被泥土弄脏了吗?
容思勰唇边的笑容转瞬而逝,她换上散漫的神色,凉凉道:“原来真的是你。成安侯夫人,六殿下才多大,你为什么非要如此?”
容思双没有料到这个侍女真的能说中,连忙道:“不可能,她一定被和光、四皇妃买通了,我根本没有说过这些!”
“我一直派人盯着秋雁,除了我的人外,再没有其他人接触过秋雁。”皇后喃喃,然后声音徒然变得凶狠,“看来秋雁说得都是真的,你果然和人密谋毒害我的皇子,可惜天网恢恢,你的计划无意被人听到了,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居然还装腔作势,险些把我都骗过去!”
容思双摇头,口里不住说道:“不可能,我没有干过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听到?她在说谎!”
暗室里的动静算不得小,屋内的夏波和秋雁都听到响动,秋雁立刻意识到,隔间里还有人。
夏波还是沉稳的摸样,继续问道:“既然你听到了成安侯夫人的密谋,那你为何要行刺于她?”
秋雁扑通一声跪下,朝着隔间的方向磕头:“奴婢不敢隐瞒,奴婢曾经受大公主恩惠,得知成安侯夫人背叛了公主殿下后,奴婢一直想找机会替公主报仇。但是今日奴婢无意间听到成安侯夫人想要毒害六殿下,皇后恩泽六宫,对下人奴仆都极好,奴婢怎么能看着六皇子被奸人所害?奴婢无以回报皇后殿下,只能斗胆行刺,和这个毒妇同归于尽,也算全了皇后殿下对奴婢的大恩大德!”
容思勰笑容更盛,这个宫女不光胆子大,嘴皮子也了得,很会讨皇后欢心么。
现在就连薛贵妃也信不过容思双了,容思双能背叛襄平,同样就能背叛大皇子。莫非,容思双是别人的内应?
“不是我。对,一定是和光在搞鬼,审问这个贱婢的是她的人,一定是她悄悄给了提示!”容思双被生生扣了毒害皇子这顶大帽子,她心慌意乱中,立刻想通这一切,她跪在皇后身边道,“殿下,我谋害六皇子能有什么好处?这分明是和光的奸计,她调换了我的香球,还收买侍女污蔑我,殿下您要明鉴啊!”
“铁证如山,你居然还死不承认。”容思勰装作极其失望的样子,抬高声音道,“秋雁,我问你,你可曾看见成安侯夫人衣服上的花纹?”
阮歆心头一跳,不可置信地看向容思勰。事情已成了大半,为何要拆自己的台?
秋雁瞠目结舌,侥幸猜对颜色已经是老天保佑,花纹如何能猜的对?
这时候夏波走到秋雁身边,居高临下地朝她瞥了一眼,目光中似有所指。
在秋雁和夏波对视的这一瞬间,秋雁突然福至心灵,想起夏波之前问过的那个问题。
“下人从你的住处翻出一匹万福蝙蝠绸缎,这是哪来的?”
秋雁又小心翼翼地瞅了夏波一眼,发觉夏波还是那样沉稳笃定,秋雁的心也跟着稳定下来:“奴婢隐约看到成安侯夫人的衣裙上,似乎绣着蝙蝠……”
秋雁的话宛如铁锤,容思勰笑着回过头,道:“就算衣服颜色凑齐能碰对,衣服上的花纹莫非也能?成安侯夫人,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阮歆也跟着趁热打铁:“偷听的地点对的上号,就连衣服颜色和花纹也分毫不差,可见这个侍女是真的撞破了你的密谋。你一个小小的侯夫人,谋害皇子做什么?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容思双瘫坐在地,已经彻底失去了辩驳能力。她口中低喃:“不可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是现在没有人有心思理会容思双了,皇后倏地站起身,看向薛贵妃的目光已经非常不善:“成安侯夫人是贵妃的人,她意图谋害我的皇儿,贵妃都不给本殿一个交代吗?”
“你疯了?胡乱攀咬我们做什么。”薛贵妃也生气了,“此事是成安侯夫人自作主张,我对此一无所知。皇后不要因为无关之人的挑拨,就对大皇子疑神疑鬼,要知道,我们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大皇妃也意识到不对,附和道:“是啊,杀了六皇子,对夫君能有什么好处?我们不是说好结盟了么。”
“呵”,皇后冷笑,“你们指使这个毒妇毒害我的儿子,还敢指望我和你们结盟?做梦吧,你们立刻从我的宫殿里滚出去!”
皇后看来是真气得狠了,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容思勰和阮歆悄悄对视一眼,无声地笑了。
人们总觉得自己的记忆是最保险的,然而恰恰相反,记忆非常容易被篡改。刑讯学上审问犯人时,不能问“你看到那个红衣人行凶了吗”,而要问“你看到了什么”。在语言的暗示下,其实记忆很容易被影响。秋雁虽然没有见过容思双最开始的衣物,但是容思勰见过啊,容思勰提前嘱咐了夏波,再让夏波暗示一二,果然秋雁就跟着安排好的节奏走了。
其实这个计划有许多漏洞,如果皇后唤来侍女多问一问,就会发现容思双在六皇子身边停留的时间委实不算长,可是母亲对儿子总是无条件保护的,只要坐实了容思双意图谋害六皇子的罪名,皇后只会想方设法教训容思双,而不会想着再查一遍。无论是谁,只要在宫廷里待久了,思路总会变的特别复杂,没有人会觉得此次是容思双自作主张,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大皇子暗中指使的。
容思勰就不信,大皇子都打算“毒傻”皇后唯一的儿子,皇后还能忍下这口气,欢欢喜喜地维持和大皇子的联盟。
有了赵皇后这个突破口,赵家和大皇子的同盟很快就会土崩瓦解,如果他们两家能咬起来就更好了,好歹能为四皇子赢得些喘息的时间。
赵皇后吼完这些话,薛贵妃的脸色也拉下来了,她从皇帝还是皇子时就跟在身边了,风风雨雨走了这么多年,当年的老人几乎只剩下她,这位年纪能当她女儿的皇后,有什么资格朝她大呼小叫?薛贵妃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给赵皇后些脸面,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后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可不能学市井粗妇,好歹注意些皇家体面。”薛贵妃说着,施施然站起身来,“我只说一遍,此时与我和大皇子无关,皇后可不要像疯狗一样胡乱攀咬人。”
薛贵妃说完,也不看皇后难看的脸色,拢起袖子就往外走。走过容思勰和阮歆时,她突然笑了:“原来是我一直小看了二位,这招挑拨离间玩得不错。打量我们都是傻子呢,今日这桩事情中谁获益做大,以为我看不出来?不过要我说,坐山观虎斗可不是个好差事,一不留神,小心别被虎吃了。”
容思勰笑而不语,阮歆也扶着肚子说道:“又是老虎又是威吓的,贵妃这是想吓唬谁?成安侯夫人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还用我说吗?宫中一共只有这么几个皇子,不知剩下几个,贵妃才会觉得安心。”
“少血口喷人。”薛贵妃冷冷道,“我不管你们耍了什么手段,我会将此事禀报圣人,你们最好期盼,你们俩的魍魉伎俩不会被圣人揪出来,要不然……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