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明摆着,黎阳只能咽下这个闷亏,让昨夜之事不了了之。
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能做。
黎阳眼神冰冷,亲自在荣安堂下令:“母亲身体不好,郎中嘱咐了要静养。从今天起,除了郎中,荣安堂禁止任何人出入。”
二夫人收到李嬷嬷的传话,匆忙赶来。听到这句话,二夫人怒道:“大嫂也未免太强横了,你这是要软禁母亲不成?”
黎阳冷笑:“我只是想让母亲安心养病罢了,免得有些人不安分,把母亲的病气得越来越重。”
二夫人见此计不成,只能另换他法:“我们做儿女的,侍奉母亲天经地义,大嫂不让人出入荣安堂,我们该如何侍疾?大嫂封锁荣安堂,不让我们这些晚辈接触母亲,莫非大嫂有什么大不逆的想法?”
听到此处,黎阳只是冷冷笑了:“没人拦着你们尽孝。想要侍疾,那就住在荣安堂!需要什么东西,二弟妹只需递出话来,我自会派人送来。”
彻底堵住了二夫人的口。
黎阳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黎阳突然顿住,半侧着身,当着老王妃的面直接说道:“差点忘了告诉母亲,以后宸王府,不允许刘家人进入。如果母亲想念娘家人,就亲自去文昌侯府走一趟吧。”
黎阳带着随从走远,阳光穿过枯枝,投散在荣安堂青色的地砖上。
凄清又惨白。
老王妃好容易才止住了咳,挣扎着抓住李嬷嬷的手,嘶声问道:“文昌侯呢,他怎么样了?”
李嬷嬷沉默着摇摇头,文昌侯,别说复职,能不能保住官位都是一说了……
九月就在王府女主人的怒火中过去,在这期间,府外曾小范围的流传过容颢宗和刘五娘的事情,但这点火花很快就被压灭,此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十月,老夫人病情好转,二夫人结束侍疾,带着二房子女回娘家嘉勇侯府小住。黎阳忙着和收拾文昌侯府,忙着相看儿媳,忙着采办年货,哪有功夫关注二夫人。
何况出嫁女回娘家小住并不是稀罕事,宣朝女子和娘家的关系要比后世密切的多,在夫家过的不顺心,或者想念父母,再或父母生病,都可以回娘家小住上十天半个月的。甚至怀孕之后,女子也可以回到父母兄妹身边,在亲人的照料下生产。所以二夫人带子女回文昌侯府,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事。
黎阳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有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她的心神。黎阳和楚家往来密切,她对楚漪越来越满意,从容思勰反馈的消息来看,楚漪也是个长于交际的。黎阳心中已经拿楚漪当儿媳看了,但是订下之前,还得问问容颢宗的心思。
黎阳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依她对长子的了解,并不觉得长子会忤逆父母相好的亲事。但是没想到,容颢宗居然并不愿意就这样订亲。
黎阳非常意外,但长子难得和她提要求,黎阳不忍拒绝。她只当长子不愿太早成婚,和忠勇侯夫人打了招呼之后,便将这件事暂时放下。
天气越来越冷,歌舞不绝的贵族们也渐渐不再出门了。被白雪覆盖的长安,竟显出一丝肃杀来。
阳朔十四年正月,宸王给圣人递了封折子,公然参奏淮南侯。
举国哗然。
那可是淮南侯,淮南道黑白通吃的土皇帝,宸王竟敢朝淮南侯下手?满朝文武心惊胆战的同时,也在密切关注宫中的动向。
宸王的折子上明明白白罗列了淮南侯十八条罪状,人证物证也一并送到刑部。往常颁布一道圣旨需要磨蹭两三个月的中书省和门下省,竟然在三日之内就拟好了圣旨,三省所有官员都在圣旨上签了字,圣人的龙章赫然在目。
查抄淮南侯府,所有男丁,一律押解上京。
往常争得你死我活的六部宰辅们,这时候倒没人敢说话了,这种差事,就怕有命揽没命办。最后,还是宸王主动请缨,请求远赴淮南,亲自押解淮南侯回京认罪。
圣人大悦,赏赐宸王黄金千两,拨平南侯为宸王副将,并当着文武百官许诺,回京之后,更有重赏。
三省宰相们心中已明了,恐怕圣人本来便属意宸王,淮南侯的罪证是宸王一手收集的,由宸王去逮捕淮南侯,是当下最好的选择。至于平南侯,那就是跟着宸王去蹭功勋的。赵氏女很快就要入住中宫,圣人爱屋及乌,想给赵家一些体面,好让皇后脸上有光。但平南侯府实在没什么出众之处,圣人就是想封赏都找不出由头来,只能趁机把平南侯塞到宸王身边,以宸王的办事能力,平南侯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须活着回来,就能风光领赏。
宰相们悠悠叹气,若是宸王此次能平安归来,恐怕放眼长安,再没有人能和宸王府一争高下了。
好在宸王的儿子女儿还没有订亲,若宸王能从淮南回来,彼此结个亲家再好不过。
宸王的奏折,再一次京中掀起轩然大波,连内宅的夫人小姐都被波及,宸王妃黎阳,也跟着成为贵妇们热议的中心。
黎阳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宸王这几个月到底在做什么。
她差点被气晕,原来宸王在查恶名昭彰的淮南侯,还一直瞒着家里。她作为宸王的结发之妻,竟然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没等黎阳冲宸王发火,宸王便接到宫中的调令,不日奔赴淮南。
黎阳既生气又心疼,只能强忍着担忧,目送他踏着十里白雪,慢慢消失在官道尽头。
黎阳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容颢宗默默望着父亲消失的方向,容颢真年纪渐大,晓得父亲此行的凶险,也安安静静地陪母亲站着,不再闹腾。
容颢南轻轻咳了一声,偷偷给容思勰打眼色。
容思勰知道,黎阳再这样站下去,受了凉非得生病。她主动握住母亲冰凉的手,说道:“阿娘,我们回去吧。你若病了,父亲不知得多担心呢。”
黎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寒风中结成一道白雾。她紧紧地握住容思勰的手,说:“阿勰,为娘只希望,日后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嫁给启吾卫里的人。这样的日子,太辛苦了。”
容思勰唯有更用力地回握黎阳。
宸王参奏淮南侯带来的阴霾,直到三月才渐渐消散。
一方面是因为春暖花开,冲走了寒冬的死寂,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帝后大婚。
帝国迎来新的皇后,举国欢庆,长安更是取消宵禁三日,君民同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