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等着,他就睡着了。
天色将晚,孟侜揉着眼睛醒来,医馆已经打烊,抓药的小童也离开了,只剩下礼文乐一脸凝重地磨药。
孟侜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叠好放在椅子上,“抱歉,我睡过头了。这么晚就不耽误礼兄回家,晚了奶娘要着急的。”
孟侜现在不常住孟家,要么说公务繁忙睡在大理寺,要么去姜家窝一晚,十天里能有三天回去就算好的。他给了奶娘一笔银子,让她回家颐养天年。
礼文乐揪着眉毛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最后搭着孟侜的肩膀,道:“我、我想起了,再过两日就是你的生辰,今早出门时,娘让我请你回家吃顿饭。”
孟侜活了两辈子,第一次知道准确的生辰日期,有点新鲜。他看出礼文乐有话要说,便和他一起回去。
奶娘看见孟侜十分惊喜,拉着他嘘寒问暖,听孟侜说到楚淮引帮姜家保住了校场,连连称赞“淮王真是个好人,以前小姐就是在那里练武……”
礼文乐默不作声地关好门窗,做了一桌子菜,摆好碗筷。
等三人坐下吃饭时,礼文乐满面愁容,侧头看见孟侜只挑着酸萝卜吃,娘给他夹的肉菜一筷子没动,还笑着说因为中午吃撑了。
他没法欺骗自己医术不精诊错脉了。
“娘,孟侜他是不是能生孩子?”礼文乐突然没头没尾来一句话。
啪!
奶娘手中的碗筷掉在地上四分五裂,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干笑道:“文乐,你别胡说,少爷怎么会生孩子。”
姜瑶瞒了一辈子的事情,奶娘以为她会像小姐一样,把秘密带进棺材里,怎么突然……
“娘,他已经有了,您还想瞒着吗!”礼文乐看着一脸懵的孟侜和眼神闪躲的亲娘,还有什么不明白。
孟侜筷子一松,一块酸萝卜掉在桌上滚了一滚最后落在他的衣摆上。
三道视线顺着酸萝卜集中到小腹,孟侜脸色一白:“礼兄,这不好笑……”
奶娘的反应却更加激动,她猛地站起抄起凳子,气势凶悍,遍布皱纹的双手却不住颤抖:“谁?少爷,谁欺负你了!”
孟侜被吓呆了。
不是因为平时总劝他忍耐此时突然变脸的奶娘,而是因为奶娘的反应说明……他真的可以怀孕。
天降一道闷雷把孟侜劈得里焦外嫩,他愣愣地坐着,半响说不出话。
他怎么会怀孕!
谁的?淮王?
脑中突然闪过梦里姜瑶让他发誓的那句“不入高门”,孟侜一联想,顿时手脚发凉。
“是不是周氏?还是孟槐菡?”奶娘浑身颤抖,眼眶发红,只想杀了这对恶毒母女然后到下面亲自向姜瑶请罪。她不敢想象周氏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当初小姐并不计较周氏在广恩寺所作所为,虽然九死一生,但歪打正着。没有外人在场,她们成功瞒过了世人,只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否则以姜家的情况,她们护不住孟侜,可能在某一天,就被周氏以某种理由送给哪个大官。
姜瑶向往自由,拼尽全力也要给孩子自由。
直到脚心代表能生育的标记消了,奶娘才敢抱着小公子出来,孟侜出生后那一个时辰,姜瑶是硬生生熬过来的,不敢叫热水,不敢声张,身体极度虚弱,一定要亲眼看着小孟侜的标记消失才敢合眼。
从始至终,此事只有三个人知道,姜瑶,奶娘,为孟侜取名的方丈。
现在又多了两个,礼文乐,孟侜。
奶娘的问题让孟侜短暂从懵乱中清醒过来,事情的起因确实是孟槐菡搞鬼,但最后跟楚淮引上床是他自愿的。
他只觉得睡了淮王不亏,上哪知道自己会怀孕!!!
这下亏大了!
第20章
孟侜强撑着安抚情绪激动的奶娘:“不是她们,没人逼我。”
礼文乐道:“我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道拥有生育能力的男子处境艰难,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不暴露这点总是对的。孟兄,你作何决定,我都会帮你。”
孟侜下意识问:“能不要吗?”
“……不能。”男人生子上天已经在各方面都给予优待,便也收回了某些权力,比如打掉孩子。哪怕上天也无法预测,在人心与利益驱动之下,这一类人遭受了巨大的剥削和困境。
孟侜:“……”
他需要静静。
穿越以来,他一直适应良好,上一世他没有亲人,至死都孑然一身,便也没有任何留恋。这一世,他以为不过是复制上一次的心路历程,结果居然怀孕了……
漂泊惯的浮萍突然被迫扎根,水淹到脖子,脚触不到底,但就是被拦腰锁在了这里。那种无处发力格格不入的感觉像枷锁一样套在身上,偏偏你拳打脚踢也不能释然。
孟侜一瞬间感到难以言喻的窒息,四肢像是浸在冰窟里冻到麻木。
他没有准备好在这个世界扎根,继承这副身体带来的责任感之外,一切在他看来与演戏似乎没有区别。更没有准备好当一个父亲:带着一个软趴趴的小团子,保护他免受风雨侵害。
他扯开一抹干笑,想站起来,努力了半天双腿不听使唤,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没力气。
礼文乐看出了他的挣扎,把他扶起来:“我知道这个消息对孟兄冲击过大,虽然男子怀孕之兆不如女子明显,但过几个月还是会显怀。孟兄还是要早做打算。若是暂时不打算让人知道,今后千万不能让习医之人碰你的脉象。”
孟侜面白如纸,冷汗涔涔,这段时间他本就吃不好,猛地一看跟水里捞出来的水鬼没区别。
京城熟悉他的人太多,周氏和孟槐菡知道肯定会大做文章,而且,他下意识地不想让楚淮引知道。
终有一天,楚淮引会登上高楼,励精图治,匡扶社稷,成为一代明君。相对的,孟侜也明白,让楚淮引为一次你情我愿的意外负责,抛弃天下美人,这要求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