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简直觉得在做梦,不,她做梦都不会梦这些。
公公避开套近乎的众人,径直朝楚锦瑶走来,路上的其他人看到,连忙让出一条道来。公公畅通无阻地走到楚锦瑶身前,笑容不变地俯身做拜:“奴才给太子妃问安。”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这种时候她立刻从巨大的不真实感中回过神来,谨慎地回了个万福:“公公不可,小女尚未成婚,当不得您的礼。”
“怎么当不得。”公公明明笑着,却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圣旨已经公告天下,即使还没举行封妃大典,您也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日后,还请太子妃多多照拂一二。”
楚锦瑶连忙道不敢。长兴侯见此,快步走过来和公公寒暄,又让人给几位公公送谢礼。传旨的公公掂了掂袖子里的分量,脸上的笑这才真实了一些。
公公拢着袖子看了一会,慢悠悠对楚锦瑶说:“五姑娘,这封圣旨,还是殿下亲自向圣上请的。皇后听说了之后很是高兴,娘娘说难得太子有中意的人,特意让奴才过来,好好看看太子妃是什么样的妙人,等回去后告诉娘娘呢。”
楚锦瑶即便没在宫廷这种地方待过,也知道未婚女子被人中意不是件好事,即使那是皇太子。楚锦瑶仿佛迎头泼了盆冷水,立刻就清醒了:“公公这话说得客气,小女何德何能,竟然能被圣上和娘娘看重。忝列妃位,小女十分惶恐,概是仰仗圣上和娘娘看得起。”说完后,楚锦瑶深深福了一礼:“谢主隆恩。”
公公看了之后笑容不变,可是楚锦瑶推脱到圣恩上,他倒不好再说了。公公半侧过身,做皇后娘娘吩咐的第二件事:“皇后娘娘早就盼着太子殿下娶亲,好让人进宫陪她,免得深宫清寂。娘娘盼了许多年,好容易盼来了太子妃,娘娘知道后高兴极了,特意派了她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来教太子妃宫里的规矩。免得以后太子妃嫁到宫里,适应不来。”
公公话音刚落,一直站在后面的两个嬷嬷就走上前来,一板一眼,仿佛没有情绪一般给楚锦瑶行礼:“见过太子妃。”
楚锦瑶心中一惊,连忙亲自把这两个嬷嬷扶起来:“嬷嬷不必如此,我还没有……正式受封,不敢当太子妃。嬷嬷以后也不必这样叫我。”
“是,五姑娘。”两个嬷嬷整齐又冷酷地应了。
楚锦瑶看到这一幕又想叹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还没感受到太子妃的真实感,皇后娘娘的下马威就已经到了。天上掉馅饼虽然是好事,可是当这个馅饼太大,而自己又没有这么大的嘴的时候,谁能说清这是福是祸?
长兴侯府的人风风火火走了,知府府里,宾客中有人意外,有人好奇,也有人漠不关心。
郡王妃就是这个漠不关心的。她冷眼朝赵氏的背影瞅了一眼,随口问:“她这么着急回去是做什么?真是失礼。”
“不清楚。”另一个夫人搭话道,“兴许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吧。刚才隐约听见,似乎是他们家老夫人说,家里来了京城的人。”
郡王妃点了点头,就懒得再关心这个话题。周围的夫人们看到郡王妃的脸色,知道郡王妃不喜欢听楚家的事,也都识趣地不再提。
过了一会,一个丫鬟过来,在郡王妃耳边低低耳语。郡王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丫鬟说世子去了花园,似乎楚锦瑶也在。郡王妃听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若是赵氏在这里,她一定要刺赵氏几句,可是赵氏方才走了,郡王妃只能愤愤地骂:“没规矩!”
什么没规矩,在座的夫人们假装听不到,继续谈笑风生,讨论首饰和儿女。还没等她们把心中的幸灾乐祸消化下去,一个知府家的丫鬟跌跌撞撞跑过来,匆匆行了个礼,就对知府夫人喊道:“夫人,大事啊!”
“怎么了?”知府夫人不明所以。
“方才有人传信过来,说是京里的公公去长兴侯府宣读圣旨,赐封长兴侯府的五姑娘为太子妃!”
“什么!”
宛如一个惊雷炸在平地,不光知府夫人,其他太太也仿佛被烫了一般,纷纷惊叫出声。郡王妃的脸色尤其难看,她忿然又笃定地骂道:“不可能,瞎传这种话,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是真的,长兴侯府已经在街上放鞭炮了。”
郡王妃楞了一下,心里突然不可抑制地涌上一阵寒意。其他的夫人也坐不住了,纷纷派得力的人手出去打探消息。
刺探消息的人一波波回来,都带回同一个答案。长兴侯府的五姑娘被封为皇太子正妃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从官场传遍市井。
郡王妃赶紧带着县主回家,连夜托人上京问话。明明说好了是县主,怎么就成了楚锦瑶?是不是记错了人?
而京城里早已为这个消息轰动了许久。众多高门之女眼珠子都不错地盯了这么多年,最后太子正妃竟然是一个听都没听过,甚至还是个外地的闺秀?听说这位太子妃是侯门的嫡女,虽然从身份上来讲,也够得上太子妃之位,可是身份足够的适龄贵女,京城里得有多少?凭什么是她?
郡王妃亲自打发自己的心腹去京城,等心腹转了一圈,带了最新的消息回来后,郡王妃颓然后跌到椅子上。完了,她们信誓旦旦,把太子妃视作囊中之物,众人更是把林宝珠当未来太子妃对待,可是最后,真正的太子妃竟然另有其人?
这个人是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楚锦瑶!她们之前还推了和楚锦瑶的亲事,甚至想把楚锦瑶纳为侧室,结果一转眼,楚锦瑶就变成了太子妃?
郡王妃拒绝接受这个反转,县主更是连日连夜地哭,瓷器花瓶摔了一地。楚锦瑶原来还是县主的伴读呢,县主信誓旦旦要当娘娘,还在众多闺秀姐妹前夸下海口,杂七杂八许诺了一堆。最后,竟然之前从来看不上的楚锦瑶压到了她头上。
老王妃一夜憔悴了许多,她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可是木已成舟,圣旨都颁布了,还哪有回天之力?想到这里老王妃就暗恨,之前那些人接了怀陵郡王府的东西,舌灿莲花满口应承,可是最后事情有变,老王妃不信镇北侯府没接到消息。可恨这些人吞了钱不吐骨头,看到事情不成了,别说给她们家一个交代,竟然连句口信都不往回传。好歹让她们有个准备啊!
然而对方是镇北侯府,老王妃能把人家怎么样。老王妃气得眼前发昏,连着几天都起不来床。可是这个局面总要有人出来收拾。家里郡王妃整日摔摔打打,县主更是发疯,无论谁去劝都要被劈头盖脸地喷一通,楚珠更是拿乔,每天在老王妃这里抱怨,说早按她的说法做该如何如何……老王妃被这些人气得病越来越重,最后只能强撑着身体,给长兴侯府送去一份重礼,有何用意不言而喻。
然而风水轮流转,如今的长兴侯府宾客盈门,车马如龙。楚老夫人听门房说怀陵郡王府送来了礼物,她冷笑一声,连看都懒得看,直接就让人堆到库房了。
原来老王妃在楚老夫人面前那般拿捏架子,现在好了,他们家心心念念的太子妃落到了自己孙女头上,楚老夫人连着几天做梦都在笑。她真是痛快极了,楚锦瑶劫了县主的太子妃之位,还狠狠打了对方的脸,楚老夫人简直是说不出的畅快。
至于抢别人的东西厚道不厚道这种事情……楚老夫人心想,怪不得从前那群小妾那么喜欢抢她的东西,果然,抢来的就是舒服。其实怎么能算抢呢,太子爷愿意封他们家的楚锦瑶为正妃,一眼都懒得看郡王府的县主,这能怪得了谁呢?
整个楚家都如爆炸了一般高兴,而少数几个院子里,却鲜明反差,压抑非常。
楚锦妙害怕又气愤,自从送来圣旨后她一直都暴躁不已,动辄拿下人打骂,这几天已经没人敢往楚锦妙眼前凑。楚锦妙气得直哭,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如果楚锦瑶没有回来,被封为太子妃的岂不就是她!长兴侯的嫡次女本来是她楚锦妙啊。
楚锦妙止不住地想,楚锦瑶她为什么没有死在苏家呢,既然抱错了,那楚锦瑶为什么还要回来呢?自从楚锦瑶回来,她的嫡女之位没了,她的身份地位没了,现在,楚锦瑶还要抢她的太子妃之位!
另一个院子里,丫鬟也屏气低头,畏惧地看着自家姑娘。六姑娘虽然心思深沉,但是她酷爱把自己伪装成软弱无害的模样,从不会这样将心绪写在脸上。
然而今天,六姑娘的脸阴沉得吓人。她死气沉沉地盯着某一个地方,眼睛中的暴戾几乎能溺痹活人。
六姑娘猛地挥手,狠狠将手边的茶杯推到地上。她再也忍不住一般大喊,声音宛如泣血:“我才是五姑娘啊!凭什么她夺了我的名字,还要将好东西霸占到自己头上!”
早在楚锦瑶没有回来之前,六姑娘当了十三年长兴侯府五姑娘,等楚锦瑶被找回了之后,剩下的姑娘被迫往后挪,六姑娘才成了“六”姑娘。她想到圣旨上的内容,“将楚氏第五女配为皇太子正妃”,就觉得心如刀绞。
其实,五姑娘是她啊。
可惜,圣旨上明明白白写了“楚氏第五女楚锦瑶”,六姑娘即使想在排行上做文章,因着名字也无从下手。秦沂太明白长兴侯府内错综复杂的关系了,他知道因为抱错一事,楚家有许多漏洞可以钻,秦沂干脆一击到位,将排行、身份、名字都写上去,省的有人用李代桃僵来恶心他。
侯府里兴奋若狂的,愤懑不甘的,还有暗怀鬼胎的,各有其数。可是无论外界有多么热闹,于楚锦瑶的干系都不大,因为她现在,已经没时间关注外面怎么了。
“啪”地一声,藤条打在楚锦瑶身上,一个干瘦死板的嬷嬷面无表情地说:“姑娘,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仪容仪态决不能有丝毫差错。我们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前来管教你,这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吗?”
“我知道。”楚锦瑶痛的皱眉,她忍着没有出声,苍白着脸色道,“嬷嬷继续说就是了。”
嬷嬷满意地点头,她说:“五姑娘明白就好。你现在的姿势正正好,劳烦五姑娘,将这个动作保持一刻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