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也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毕竟自己的瞳孔不同于旁人, 平时在山下, 碍着他的身份,旁人就算好奇也不敢多问。
但面前这位, 自然不是俗人, 加之又是拂清的师父, 眼下这样问, 虽然有些突然,但也还在情理之中。
因此,他根本没有多想。
只是……
面前的人素衣蒙面, 只露出一双眼睛, 诚然, 那双眸子看来与常人无异,与他自然并不相同, 且今日对他的态度,也并不能称得上热络,但不知为何, 却总教他有些莫名而生的亲切之感。
尤其此时被她这样看着, 他也并不觉得反感。
只是心里难免觉得奇怪而已。
不过, 对于拂清而言,此时的疑惑似乎更甚于他。
拂清觉得,师父在外人面前,一向话不多,尤其先前还并不打算见萧钧,她原以为,今日师父会对他很是冷淡。
但她绝没想到,师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毕竟,师父从前并不关心别人的私事。
可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抬眼看看,萧钧话音落下后,师父也并未再说什么了,但那一双眼睛,却还是径直将人望着,而萧钧也已经隐约有些不自在了。
她想缓和一下场面,遂咳了咳,主动道,“师父方才在房中静修,还没有喝水吧,弟子去给您煮茶。”
这话一出,只见师父的眼眸终于动了动,看向她道,“不必了,我还不渴。”
也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了不妥,她又对萧钧道,“公子双眸异与别人,老身一时好奇,多问几句,还请你不要介意。”
萧钧微微笑了笑,道,“不会。”
无尘颔首。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实在超出她的预料,那一刻,恍然与震惊齐齐涌上心间,叫她难免不失神。
但她毕竟已经不再是定力不足的年轻人,并未完全丧失理智,所以坚持着没叫自己露出异样。
目光转向拂清,她又勉力稳住心神,问那个年轻人道,“你该已经知道,她的经历,她的性情,那么你对她,可是真心?你又打算如何安置她?要知道,她是绝不会屈居别的女子之下的。”
萧钧没有犹豫,闻言答说,“请您放心,我愿意一生只她一人,更不会叫她在别人之下。”
这样的话语,多么好听,连拂清自己听了,目中都忍不住流出了暖意。
可无尘却又问道,“以你的身份,如何能做到?”
萧钧微顿,只答,“我会尽力去争取,便是倾尽所有,也不会委屈她。”
倾尽所有?
无尘目中一顿,问道,“以公子的身份,若是真的倾尽所有,不会觉得可惜?”
萧钧明白,这不止是眼前人的疑问,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听他说出此言,大约都不会相信。
有些话,他甚至也从未对拂清说过,趁今日之机会,说出来也好。
他稍稍缓了缓,答说,“我虽出身出身富贵,但自幼失母,尝尽凉薄,以致于从前一直性情寡冷,直到遇见拂清,才初初察觉世间有色彩,亦有温情,暂且不论过往,就说她今次为了我,远赴千里,去到严酷的战场上,甚至卧冰尝雪,不顾自己的安危,我如今又如何能负她?今日感激高人肯见我,我也愿在您面前保证,如果此番拼尽全力,还是做不道给她正妻名分,那我情愿放弃一切,随她浪迹天涯,绝不反悔。”
话音落下,他目光坚定。
然而闻此言,无尘心间却愈发汹涌难言。
她亦年轻过,亦曾尝过情的味道,明白现在的拂清,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可至于眼前的这个青年……
她并不了解他,甚至直至今天,才知道他原来还一直存在这世上……
她依然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许久,方叹道,“但愿一切能如你所愿。”
萧钧礼貌的道了声谢,又听她问道,“公子既然自幼失母,那么又是谁把你养大的?”
萧钧垂目,答说,“家族规矩,生母早亡,我便一直养在嫡母身边。”
无尘微微点头,又问道,“那,她对你可好?”
好……
这个问题入了耳,萧钧只想讽刺一笑,但碍于这并不礼貌,才只是答说,“幸有父亲关怀,晚辈方能顺利成人。”
语罢,只见面前的人目光微凝,点了点头,却一时未语。
无尘一时没了什么问题,场面也安静了下来。
拂清觉得,师父今日很有些奇怪,她对萧钧的身世过往,似乎实在太过好奇了一些,这些话说下来,眼看天边日头西移,时间已是不早了。
她觉得,师父似乎对萧钧没有那么排斥,正思忖着,要不要自己去做顿饭留萧钧一起吃,却听师父忽然开口道,“时辰差不多了,下山的路不好走,我就不多留了。”
拂清一怔,师父这就要赶他们走了吗?
心间虽不舍,但毕竟是先前说好的,她只得应了声是,又看了看萧钧。
而萧钧也应了声是,还礼貌道,“今日多有打扰,还望高人包涵。因家中有急召,晚辈不日就要离开此地,短时间内,不能再来探望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