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可心里装着事,经书也读不下,她只好又从房中出来,鬼使神差的,去书房找了一张破旧的舆图,拿回房中查看。
这舆图是师父早年收藏的,因着年代久远,上头的字迹都已经不怎么清晰,昏黄的油灯底下,她仔细辨认着,终于找到了凉州所在。
原来那里竟是那么远。
而且凉州之外,戈壁大漠又连着雪山,而雪山之外,便是那匈戎蛮族的领地了。
此时单看舆图,她也能知晓,那里地势复杂且荒凉,加之此时已经深秋,边关冷的又早,没准早已是大雪茫茫了。
如此一来,他……他果真可以平安突出重围吗?
虽然宣和帝派了援兵,可战场之上,分秒必争,稍有耽误,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思及这些,拂清心间顿时又沉了下来。
此前曾困扰她许久的那些内疚感,一下重又堆了上来。
油灯渐渐暗了,她放下已经看不清的舆图,凝眉躺在床上。
她又忍不住想要埋怨他。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如若他当初接下他父皇的安排,哪里会如今日这般身处险境的情景?
为了她这样一个无情的人,值得吗?
她心间又怒又气,恨不得立刻当面去质问他。
然而漆黑的夜色中,唯有山间萧瑟的秋风发出呼呼声响,并无人可以回答她。
……
如此沉重思想了半夜,拂清才终于勉强睡着。
却哪知却不料梦中竟也是惨烈的一片。
——她似乎正置身边关,天色暗沉,烈风呼啸,飞沙走石,叫人睁不开眼。她迷茫又心焦的寻觅着什么,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光亮,于是急忙飞奔了过去,待走近才发现,那是一片才打过仗的战场,遍地火光与死尸。
她心间一紧,更加焦急起来,然而没走几步,却一下见到了想找的那个人。
萧钧满身是血,身中数箭,仰躺在地上,一双眸子直直望着天,双唇煽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心间骤痛,随后轰然一下,就这般醒了过来。
心在胸膛里急跳,甚至跳到她连呼吸都发痛起来。
她一下坐起,擦去额头冷汗,半晌,才明白自己是在做梦。
而窗外,夜色还未褪去。
时间应该还早,她却再也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终于渐渐浮上了晨色,而她也在心间打好了主意。
不远处师父房中,已经隐约传来起床的动静,她在心间最后想了一遍说辞,起身走了过去。
这个时辰,师父忘尘已经洗漱完毕,穿好了衣裳,此时正要去山前练剑,忽听见敲门声,便允了声进,而后,就见她迈入房中。
然而她未曾开口,先跪了下来。
师父稍显意外,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
拂清垂首道,“师父,弟子昨日下山,听见乡民议论,说而今匈戎进犯边关,而我曾与师父提及的那个人亲自帅兵出征,却不慎被困,情况十分凶险……”
话才到此,却见师父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惊讶,须臾,方开口问道,“如此说来,你这是打算要去找他?”
拂清点了点头,道,“请师父原谅,这么长时间以来,弟子始终拗不过心间负疚,而今,只能恳请师父给弟子一次机会。”
师父闻言,只是叹道,“你可曾想过,你与他根本不是同路之人?”
拂清依然点头道,“想过,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弟子当初才会执意离开京城。可弟子从未料到,心间歉疚却会愈发沉重,事到如今,或许唯有前去助他一臂之力,才能抚平心结,以求日后平和。”
师父不露喜怒,道,“既然如此,你又何须来问为师?所谓机会其实在于你自己,你扪心自问,难道我不同意,你就不去了吗?”
这令拂清一噎。
却又听师父稍显严肃的道,“你已经这么大了,此去意味着什么,心里应该有数。”
她又点了点头,道,“弟子明白,也想好了,今次助他脱困,便算是偿清心间愧疚,到时,弟子一定再回来。”
师父却摇了摇头,道,“只怕到时你心不由己。”
拂清眉间一紧,“师父……”
师父却径直踱步到门前,眼望苍茫山色,道,“当初你娘把你交与我手中,我既然应下,便只想尽好责任,今次也是怕你竹篮打水,最终落得一身伤。”
须知,这世上无论何种兵器,都不敌情最伤人。
拂清沉默了。
她岂会不知师父的用意?
她自幼跟在阿娘身边,亲眼目睹了阿娘这一生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