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子昂离开办公室之后,顾衡又出神了几分钟。他并不是因为放弃阮子昂后悔。这件事他没什么可后悔的,阮子昂必须离开,他考虑的只是怎么处理好工作的问题。
他只是又想到了许知微。
阮子昂说许知微又有了新男友,看起来还很亲密开心。
他酒醒之后先是怀疑这是不是阮子昂讹他,编出来的。于是他去确认了那天参加聚会的人员,竟然真的有许知微,和苏裴在同一桌,而且他确实是和一个姓秦的人一起走的。
许知微又交了新男友。
这个想法这几天总是时不时突然冒出来。他早起一边锻炼一边看新闻的时候,他洗澡的时候,他吃饭的时候,他开车的时候,甚至他正在开会的时候。
这个念头都会冷不丁冒出来,像寒冷的冰又像尖锐的剑,猛地从他胸口穿过许知微有新男友了,他开始了新生活。
奇怪的是,那冰剑刺穿之后的回味并不痛苦,像是在心脏上开了一个切口平整的洞,因为心里的灰和冷,反而能感到拂过伤口的风是温暖的。
他希望许知微一切都好。现在许知微得到那种平静,坚实,可靠的快乐了吗。
不久之后,顾衡在朋友家里见到了苏裴。这一次不是打牌,而是工作有关。他的朋友想拍苏裴原作的小说,拉他来做监制。
大家一起吃个饭谈谈构思。顾衡知道许知微和苏裴关系好,也称赞过这本小说、他有段时间想过买下原作拍电影,但是他最终没有做。一是因为他手上的工作一件接一件,已经堆积太多,二还是因为许知微,他不想许知微觉得他把手伸得太长,到处插一脚给他压力。
这次是朋友邀请,他不会插手太多,不过是来帮帮忙。
谈完正事之后,顾衡终于在茶水间里和苏裴单独聊了几句。
他问苏裴:知微最近还好吗?
苏裴为自己冲了杯茶,若有所思地看了顾衡一眼:挺好的。他最近还要和思嘉一起合写一本书,就是太忙了。
顾衡还是头一次听说许知微要写
书的事,他忍不住微笑:是吗,那太好了。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苏裴正要端着茶离开,顾衡又开口:他最近和秦老师还好吗?
苏裴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顾衡又感觉到胸口那个洞,但是他已经能用一种冷静的态度对待。他不仅许知微现在和秦亚文在一起,还知道他们是苏老师介绍的。
我上次好像看到了他们,而且在这个圈子里消息总是很灵通。
苏裴仔细看着顾衡脸上的神色顾衡似乎是无意中随口关心一句,但眼睛中又有一层晦暗的光,那种情绪难以捕捉。
他对许知微和老秦的事情一清二楚。这两个人现在每周都会约出去一两次,看起来像是渐渐关系稳定的情侣。但许知微其实和他说过,两个人现在更像一起搭伴打羽毛球的球友,谁都没往前再进一步。
不过这些话都是许知微信任他才告诉他的,他转头一股脑告诉许知微的前男友当然不行。他也不知道顾衡这时候问这些的动机是什么。
顾导果然什么都知道,苏裴只能含糊地带过去,知微现在一切都好,常常出去锻炼,身体好,人也挺开心的。
顾衡握着杯子,许久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该已经是昨天了)真是愉快的一天
更章长的
第八十八章 因果
临近期末考试和暑假,来医院挂精神科的学生越发多。这天上午,许知微一连看了四组家长带着孩子来的病例。其中最小的一个才上小学五年级。
有小小年纪失眠的,有因为学业抑郁的,有在学校被霸凌的,还有不明原因就心理失调的。许知微暗暗为这些天看到的孩子心惊。
等今天看诊的第四位小病人离开,下一个病人进来,许知微看到是一位独自来的成年男人,竟然忍不住松了口气。
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坐下,手搭在桌边,许知微注意到他带了一块劳力士的表。不过这不能说明什么经济情况良好却抑郁的人并不少。
许知微开始为他问诊,才问了两句便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面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又看了眼病人的名字阮子昂,是个陌生的名字,他没有一丝印象。
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许知微把心里的一点疑惑放到一边。也许这个人只是和他认识的某个人长得很像。
这周刚开始的,病人说,最近很多事情不顺利。
年轻人语速略快,说话清晰有条理。他说自己喜欢上上司,上司对他非常好,他也把自己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工作和上司身上。在和上司的相处中,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虽然事业做得很大,但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不管多忙,都会注意照顾身边的人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表,这是他送给我的年终礼物。
许知微不太懂表的款式,但是这块绿色表盘的劳力士看起来很漂亮,一定价值不菲。如果是普通人送这样贵重的礼物,足以说明感情,但对一个出手阔绰的富豪来说,这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馈赠。
许知微继续询问:然后呢?他有没有对你
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如果被富豪玩弄,会造成巨大的心理创伤。
年轻男人沉默片刻,才说:没有。问题就是,他什么都没有做。我对他挑明了之后,他立刻疏远了我吗,把我踢到外地去。全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所有的感受都是我的错觉,他根本不愿意真正接受我。
听起来是个常见的暗恋不成的故事。
许知微不能判明这话的真假有时候病人会矫饰事实。明明是受伤害的人却甚至会产生一种自责内疚心理,把过错归结为自己。他不确定这个年轻人是不是这种情况。
他仔细观察病人的体态神情,确定病人的情绪较为稳定,又给病人做了量表。
一番仔细问诊之后,许知微诊断年轻人没有抑郁的症状,最后只给他开了一点安眠药。他一边说着些宽慰的话,一边开药。
许医生,我是特意挂的你的号。病人说。
许知微没有太在意。他和思嘉学姐有一个公众号,现在小有名气,有些病人确实会因为这个知道他来挂他的号。
是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许知微说,我看你有点脸熟,不好意思,我有点想不起来了。这种一件事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的滋味太难受了,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力不如从前了。
年轻人音调比刚才高了些:我一直都关注着你。虽然许医生您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而且很了解你。
许知微听这话,正在敲字的手一顿。这话听起来有点诡异。他又看向病人,不由自主挺直了背,他在考虑是不是该给这个人重新评估精神状态。
阮子昂目光灼灼:我喜欢的人,我的上司,就是顾衡。你应该还记得他吧?
许知微脑子里嗡一声,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上这么戏剧化的一幕他前男友的随便什么人,还把他当做情敌,甚至在他上班时间跑来,不知道是示威还是试探。
他无言以对,并且认真思索如果对方接下来有更激烈的表现是不是该叫保安。
我没有恶意,阮子昂说,我只是一直听说你,但是从来没有和你直接接触过说说话,所以心里很不甘心。我只是想亲眼看看能让顾总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是什么样的。
许知微愕然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恼火。这是浪费他的时间,更是在浪费其他等着看诊的真正的病人的时间。他蹙着眉头,沉默不语,只是将药方交给阮子昂,直接叫号下一位病人。
阮子昂没想到许知微的反应这么呆板,竟然一句话都不给他。他原以为能让顾衡这样的人铭记在心的人,应该像一团不会熄灭的火,在听到顾衡名字的时候就迸射出光,而不是此刻这样平静漠然,甚至躲过他的目光,不愿意与他目光交接,像个木头人。
下一位病人已经走到诊室门口,阮子昂只能起身,在离开前低声说:我真为自己和顾衡感觉不值得。你可能永远不会明白,我愿意把什么都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