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晞哭的说不上话来,顾徽彦将她抱起来,仔细擦干她脸上的泪:“别哭了,你哭的我都心疼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日后我们会有长长的一辈子,一同做这些事。对了,还有我们的孩子。”
顾徽彦说着似乎有些感慨:“我之前隐晦地试探过你好几次,你一听到子嗣的事就不开心,我以为你不愿意生。我本来想着就这样随缘吧,只要你还在就够了。所以你今日被诊出有孕,而且后面还担心骑马会伤到胎儿,我真的非常高兴。”
林未晞好容易止住泪,抽抽搭搭地问:“我以为你依然挂念着沈王妃,不肯让我生下子嗣,以免触动了世子的利益……不对,你什么时候试探过我?”
顾徽彦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将林未晞拥在怀中,声音低不可闻:“好几次。你一次都没有发现。”
林未晞仔细回想,这才隐隐想起好像确实有那么几次,顾徽彦说话模棱两可,眼神也非常奇怪。原来他那时就在试探她。这只是她想起来的,更多的时候,指不定什么时候她就被套走了话,而自己还一无所知。林未晞越想越气,忍不住握拳,恨恨在顾徽彦胸前锤了几下。
这点力道实在是不痛不痒,她柔软的手放在他身上,反而带出一种奇妙的酥麻感。顾徽彦赶紧打住,直起身一本正经、风光霁月地看着林未晞:“怪我不好,让你今日哭了两回。你还有孕在身,赶紧躺下休息吧。”
林未晞确实累了,她躺在云朵一样暖和柔软的被褥中,手指还不依不饶地揪着顾徽彦的衣袖:“你不许走,你要陪我。”
“好,我一直在这里,我不走。”
林未晞犹不放心地用手指勾着顾徽彦的衣服,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一直温柔又专注地注视着她。再然后,她就彻底睡过去了。
这次顾徽彦果真没有食言,第二天醒来,顾徽彦果然还在她身边。林未晞想到昨日的事非常不好意思,她竟然在燕王面前哭成那样,实在太丢人了。她不自然地避开视线,问:“王爷今日怎么还在府里,圣上那边不用去吗?”
“我和前朝告假了。”顾徽彦说的理直气壮,十分从容,“王妃有孕,我得在府里看着王妃。”
林未晞笑着睨了顾徽彦一眼,渐渐她发现顾徽彦神色正经,似乎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你真是这么说的?”
“对啊。”
林未晞半晌合不拢嘴,片刻后,她崩溃地用双手捂住脸:“天呐,你……你这让我如何出去见人?”
顾徽彦当真是说到做到,从林未晞诊出有孕这天开始,一连几天,他都待在王府里陪林未晞,皇帝身边的公公亲自来请他去狩猎都拒了。顾徽彦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放了皇帝、重臣等一众人的鸽子。
托了顾徽彦的福,燕王妃有孕的消息也跟插了翅膀一样传遍宫闱内外。
高然这几日心力交瘁。她前脚在烦韩氏、过继等事,后脚就听到林未晞有孕,而燕王还专程告假陪夫人。两厢对比,高然越发烦躁,眉目间总是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焦虑阴郁,和出嫁前从容圆滑的模样判若两人。
皇帝满腔热忱来行宫狩猎,他终于摆脱了张首辅的束缚,痛痛快快疯玩了几日。然而该来的总是躲不掉,京城的书信频频传来,张孝濂日复一日地催促皇帝回宫,莫做玩物尚志的纣桀昏君。皇帝被教训的很没有意思,而在行宫期间还发生了英国公世子失血而亡这种意外,许多人都觉得不吉利,外力内因之下,回宫之事很快就提上议程。
林未晞来的时候轻轻松松,但是回去的时候众人如临大敌。马车被垫了又垫,车轱辘也被仔细包起来,生怕把王妃颠着了分毫。
京城里,寿康大长公主早早就收到了信。等圣驾归京,长长的随行队伍也回到京师后,寿康大长公主不顾身体,立即跑到燕王府来看望林未晞,以及林未晞肚子里的小生命。寿康公主年岁已大,去行宫避暑这等舟车劳顿的事自然是不掺和了,可是谁能想到,才几个月的功夫,她待在京城里竟然收到了顾徽彦的信,说林未晞怀孕了。
哎呦,寿康大长公主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林未晞一回来,她就赶紧跑过来看。林未晞倚在大迎枕上,腰后还垫着锦枕,面色红润,笑容安然,整个人都带着即将为人母的柔光,一看就知婚后过得极好。
寿康大长公主看到林未晞脸色的时候就放了大半颗心,她又拉着林未晞的手细细问,从衣食住行到坐卧起居,细之又细,不厌其烦。问完之后,寿康大长公主剩下半颗心也放回肚子里:“你和燕王过得很好,我这就放心了。时间真是快,我明明感觉你才刚出嫁没多久,怎么这么快,连孩子都有了呢?”
林未晞闻言大为尴尬,宛星在旁边捂嘴笑,说:“大长公主,不是您错觉,确实是小主子来得快。今日九月初十,距离王妃出嫁不过十个月,如今王妃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呢。”
“宛星。”林未晞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宛星吐吐舌头,还是一副不怎么怕的样子。寿康大长公主听了大笑:“好好好,孩子来得快是好事,你们夫妻俩感情好,说明这是我这个媒人做的好。改日,我得去让燕王请我吃酒,他能娶到这么好的王妃,我这个做姑姑的功不可没。”
林未晞被说得双颊绯红,整个人越发明艳不可方物。寿康大长公主看着开心,宽慰地拍着林未晞的手,意有所指:“晞姐儿啊,燕王他总是不放心你是为你好,你就该好好受着,等明年生个大胖娃娃出来,让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可劲生气去。”
林未晞听懂了寿康大长公主的意思,她曾经不想怀孩子是因为拿不准顾徽彦的意思,可是如今顾徽彦比她还期盼这个未出世的宝贝,林未晞还有什么可怕的?如果高然想害她,也得看有没有这个难耐。
林未晞回握住寿康大长公主的手,笑道:“我省得的,谢您记挂我。”
青松园里,正院的气氛却说不上轻松。高然整个人变得非常焦躁,说话也咄咄逼人起来:“世子,我们这些天,是不是该私下找父亲说说话?”
顾呈曜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找父亲做什么?”
高然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凑近两步,低声说:“王妃怀孕了,万一她生下一个男孩,岂不是……”
顾呈曜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高然是什么意思。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高然:“你在说什么?她怀的是父亲的子嗣,如果是男孩,那就是我的弟弟。我们是同胞手足,你怎么会往这种方向想?”
顾呈曜简直觉得不敢置信,从什么时候起,高然竟然变成这种人了呢?还是说,她一直都是如此。
工于心机,热衷于窝里斗。
第89章 月光
“弟弟?”高然几乎气笑了, 她也果然笑了出来, “你把他当同胞手足, 对方可未必。天底下因为继母和原配嫡子,闹出来多少事。世袭罔替的万户亲王啊, 谁能抵得住这样的诱惑?”
顾呈曜听了这些话下意识地感到不悦,他不喜欢听到有人这样说林未晞:“别人目光短浅, 利欲熏心,但是她不是这样的人”
高然本来只是提醒,可是听到顾呈曜这样的话, 她心底的怒火砰的一声窜起来, 口气也变得极差:“世子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呵,简直笑话。她自私薄凉, 现在因为怀孕,父亲更加被她迷惑,简直要什么给什么。你真的以为她像她表现的那样不在意吗?好,就算她现在对爵位没有心思, 可是一旦她生下儿子, 时长日久, 她岂会一点歪心思都没有?”
顾呈曜觉得这场谈话没法进行下去了,高然怎么会变得这样不可理喻。顾呈曜说:“爵位继承是礼法, 为了爵位而手足厮杀这等事不会发生在我们家。父亲不是这样的人, 她也不是。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这种话,这对父亲和她都是诋侮。而且,你将我放在什么地方?我年已十八, 莫非还需要靠一些内宅里不入流的手段才能保住地位吗?”
高然仿佛被踩到尾巴一样,出奇地激动起来:“不入流?世子这是在说谁?”
“我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指向谁。”顾呈曜冷冷地说,“你何必这样急着对号入座。”
虽然这样说,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顾呈曜说的,是高然暗害云慧一事。这件事情已经被遮掩过去,云慧也离开快半年了,但是感情就如明镜,一旦有裂痕,日后再如何修补也没法恢复如初。云慧的事,就是横亘在顾呈曜和高然之间的裂纹。高然阴谋败露,人设坍塌,而顾呈曜也再不肯信任高然了。
高然想到这里眼眶一酸,泪水忍都忍不住。又是因为云慧,又是因为那个阴阳壶,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没被处理干净的酒壶,她怎么会被顾呈曜猜忌,而韩氏又怎么会因为多年前宠妾的事情而被英国公世子迁怒。
一步错步步错,就是因为她这里小小的失手,阴阳壶被顾呈曜发现,她多年经营的形象也功亏一篑。后来英国公世子多管闲事,惹恼了顾呈曜,顾呈曜又把阴阳壶的事情扔给英国公世子,导致韩氏和高忱陷入危机。韩氏害怕自己做的事暴露,在英国公老夫人询问她世子行踪的时候,昧着良心摇头说不知道,这又导致了英国公世子的死亡。现在韩氏每日都生活在惊惶中,老夫人似乎有所怀疑,一直在查英国公世子去世前到底见过什么人,万一老夫人顺藤摸瓜,查出来韩氏的事情该怎么办?
高然这段时间内事外事都不顺,英国公府里高恪势头很强,过继一事吵得不可开交,而韩氏也因为英国公世子之死而惶惶不可终日。高然被这些事折磨的心力交瘁,偏偏她自己和顾呈曜的夫妻感情也日益糟糕。
高然感到难以言喻的茫然,她现在的状况,和高熙去世前不是一模一样吗?夫妻冷漠,两人相看两生厌。高然嫁给顾呈曜时一直在嘲笑高熙,她觉得高熙把自己的生活过成那个样子完全是没情商没脑子,才会活生生把一手好牌打坏。那她呢?她明明是以救命恩人、失而复得的身份嫁进来的,她现在在做什么?
高然想到这里害怕得不可自抑,她和高熙不一样,高熙好歹还有个大长公主外祖母,可是她什么都没有。一旦失去了顾呈曜,她的境地会比高熙还要差。高然哭得抽抽噎噎,她往年一直精于算计,哭必然要哭得恰到好处,楚楚可怜,然而直到这时高然才明白,原来真哀痛的时候,是没法兼顾美观的。
这大概是高然多年来第一次真心哭泣,可是顾呈曜却依然冷冷地看着她。他不相信高然真的哭了,他只觉得这又是高然在作态。
“世子,我们相遇的时候明明那样美好,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